第 93 章 番外三【if線1】
“橫林,你在同誰說話?”
如約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那麼清亮熟悉,即便時隔多年,依舊引發他心底的震顫。
也許是因為近鄉情怯,那種悸動,忽然又轉變成浩瀚的惶恐,他幾乎來不及多想,便轉過屋角,偏身藏了起來。。
“你爹來過了麼?”他聽見她問孩子。
那一瞬,一股巨大的悲傷湧上心頭,鶴予的爹原本應該是他,可如今,竟然變成了另一個人。自己貴為一國之君,有些事卻始終無法彌補和轉圜。他思念她,思念他的兒子,如今近在咫尺,仍是無法觸及。
她還在教導孩子,不能隨意接受別人的恩惠,母子倆喁喁說著話,又緩緩走遠了。他到這時才敢從屋角走出來,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直愣神。
葉鳴廊伴在一旁,半晌才喚了他一聲,“是乾脆追上去見一面,還是這會兒就回京?”
他知道思念如潮,再也剎不住了,沉默了片刻道:“朝中的政務,朕很放心,一時半會兒亂不了。”
他這麼一說,葉鳴廊便明白了,“臣這就去安排。”
有時候想辦成一件事,只需要下定決心。過去的五年他尊重她的決定,不去打攪她的生活,多少次想她想得撕心裂肺,他也都忍住了。可在見過鶴予之後,他忽然意識到,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再蹉跎,就是一輩子。
以前常聽人說,時間能夠滌盪一切,五年前她那麼恨他,五年之後,這份恨還那麼濃烈嗎?尤其歷盡艱辛生下鶴予,把他從那麼一點,撫養到這麼大。每當看見那張小臉,她會不會想起他?畢竟彼此深愛過,就算為了鶴予,她也應當原諒他了。
執念像一簇火,不點燃則以,一旦點燃,就星火燎原。放走她時,是山窮水盡,如今鶴予成就了新的希望,這回就算她再怎麼疾言厲色,他都不會放手了。
遠遠尾隨他們,時隔四年,再一次站在了那座小院外,院牆矮矮地,能看見窗口昏黃的燈火。他記得上次來,還是盛夏時節。如約生鶴予那晚變了天,他在雨裡站了一整夜,直到穩婆出來,告訴他母子均安,他才敢放心離開。
四年……好像就發生在昨天,現在回想起來,依舊滿心悸動,不知如何安放倉皇的魂魄。
屋子的門“吱扭”一聲打開了,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在檻前,回身道:“快戌正了,你早些睡吧。”一面說,一面從檻內退出來,闔上了門扉。
再轉頭,那道平和的視線越過院牆,投向昏昏的夜幕。略站了片刻,揚手摘下門旁懸掛的燈籠,慢慢從院裡走了出來。
彷彿早就有約定,他走到院門外便站定了腳。還是那樣寵辱不驚的語調,對著渺茫的夜色問:“來了?”
幽暗的角落裡,有人邁了出來,“你照顧得他們母子很好,這些年,辛苦你了。”
原就是一場約定,一切自有因果。
他和如約之間的死結解不開,他高估了她對他的感情。背後那一刀,他本以為她下不了手,結果她義無反顧紮了進去。
他很失望,但仍自欺欺人,以為解了她的恨,她就能放下執念。他想再試一次,賭她願意將錯就錯——如果她也愛他的話。
事實證明他再次一敗塗地,她沒想放過他,也沒想放過自己。
為什麼要去求證?為什麼非要戳穿?她對這份感情,就沒有半分留戀嗎?
他灰透了心,想就此放手,也許他們之間的緣分只有這麼多,既走進了死衚衕裡,就該撒手了。他冷靜了一夜
,這一夜惶惶不安,原來得到後再失去,遠比從未擁有殘酷得多。
眼見苦難要發生,難道任其發生嗎?可他強求得了這江山社稷,卻強求不得她。他只好暫且讓步,先遂了她的心意,未必不是一種保全的策略。
宮裡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知道楊穩見過鹹福宮的小太監,甚至知道他們的籌謀。他默許一切發生,但在發生之前,他私下召見了楊穩。
楊穩和她同病相憐,多年互相扶持,即便同樣仇視他,但為著她好,有些事還是可以協商的。
所以他答應放他們走,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請楊穩看顧她,日後等她心情平復了,他仍舊會去找她。
楊穩對他的偏執憤恨且不解,“徹底放她自由,不成麼?明知道她身心俱疲,為什麼還要勉強?”
就算到了這種時候,他也依舊運籌帷幄,冷冷道:“她和朕是一體的,早就溶入朕血脈裡了。你會把自己的心挖出來,放它自由嗎?沒有了心,朕也不得活。朕可以容她暫時離開,可以給她時間療傷,但朕絕不放手。這段時間,朕把她交給你,朕知道你一心對她,只要你妥善辦好這件事,朕不會虧待你。”
他的霸道和不可一世長在骨子裡,楊穩雖憎惡,但想起如約的痛苦,也只得忍辱應下,總之先帶她出宮要緊。
可如今,時候到了,他到底還是來了。楊穩只是不明白,“五年過去了,皇上的心意還沒有改變嗎?為什麼鶴予出生時你不來,時至今日又忽然出現?”
皇帝道:“因為時間不夠長,僅憑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不足以挽回她。當初得知有孕,她甚至不想留鶴予……”他的神情裡閃過一絲哀傷,垂眼喃喃,“她不想留下朕的骨肉,她連孩子都想放棄,她何等狠心!”
楊穩暗暗握緊了拳,“所以你覺得現在是最佳時機?這時出現,你想過鶴予的感受麼?”
說起這個,對面的人面色便不豫,但仍保持了風度,淡聲道:“朕讓你護佑他們,不表示你可以徇私舞弊。若按國法論處,你以皇子父親自居,朕可以將你千刀萬剮。不過朕不是這等小肚雞腸的人,朕也不在乎你的私心作祟。朕如今,只想找回丟失的妻兒,也會照著事先的約定,好好酬謝你。”
楊穩滿心悲慼,偷來的這五年,給自己編織了一場美夢。現在夢醒了,怎麼繼續爭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