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 83 章

前殿的燈,不知什麼時候滅了,只剩簷下掛著的燈籠隨風搖曳,擺弄著一串光,蕩過來又蕩過去。

如約仔細把簪子藏好,上回臨要用刀的時候找不見了,簡直讓人心急如焚。這次千萬要檢點再三,確保伸手就能夠著,這才放心。

然而這夜,不知怎麼變得異常燥熱,像忽然倒退進了六月心裡似的。蓋在身上的衾被這麼厚重,壓得人難以舒展四肢。她等了好一會兒,沒能等來慕容存,自己倒先受不住這蓬蓬的熱氣了。

抬手費力地翻開被子,艱難喘上一口氣,嗓子眼兒裡像吊著一根弦絲,隱隱約約,直通小腹。柔軟的寢衣纏裹住身子,有種五花大綁的錯覺。她口乾舌燥,漸漸地,腦子也糊塗起來,渾渾噩噩,如同被沸水澆淋過一遍似的。

莫如把衣裳脫了吧,細汗從每個毛孔漫溢出來,衣料黏在身上,肉皮兒痠麻生疼。這種來歷不明的焦躁讓她六神無主,人像陷進一個昏沉的夢裡,所有的想法和主張都化成泡影,再思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胡亂扯下寢衣,揉成一團拋到了床尾,四肢沒有了綁縛,一下子鬆快了。至於身在何處,所為何來……她只知道自己肯定是醉了,區區幾杯而已,萬沒想到這酒竟這麼烈性。

他還不來……她費力地撩動帳幔,試圖探出去看一看,可惜沒有成功。這時才驚覺自己連勾起腦袋的力氣都沒有了,周身綿軟得像一灘水,無論如何拾掇不起來了。

忽然覺得好孤寂,身邊空蕩蕩的。又有些害怕,怕自己這麼熱下去,會不明不白地死了。

好在外面隱約有腳步聲,鞋底踏在金磚上,發出短促的輕響,從門外到床前,一步步地走近。

她屏住了呼吸,沒來由地高興。帳幔打起來了,他趨身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就來吻她。手上也沒停下,很快把自己身上的明衣脫了,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緊緊把她攬進了懷裡。

如約迫不及待地纏上去,本以為他比她清涼,能供她降溫,結果讓她失望了。他的到來,把她投入了新一輪的燃燒,皮膚好似得了渴症,有他手指經過的地方,可以暫時止痛。

糊塗了,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對方是解藥,這一刻不要命般糾纏,癲狂得令自己慌張。

貼近、再貼近,在暴雨中乘風破浪。他引導她領略了很多不曾領略過的玄妙異境,他是世上最靈巧的愛匠,他敏感的手指可以穿越痛苦,觸摸她的哀傷。

要得更多更痴狂,她破碎地急喘,無度地索取。焦灼、窒息、顫抖,像嗜血的猛獸一般。

可他卻忽然頓住了,拿出極大的耐性周旋,用舌尖描繪她的唇瓣,含糊地誘哄:“叫我的名字,我想聽……”

如約像躍上岸的魚,身上浮著粼粼的水光。迷濛間睜開眼,似乎對他的執著不解,但無盡的空虛支配著她,她張了張口,嗓音乾啞,“慕容存……”

“不對。”他懲罰式的沉了沉身,貼在她唇角說,“我告訴過你的,我的小字……你還記得嗎?


她輕聲驚歎,那兩個字輕而易舉就叫出了口,“啊,長濃……”

身心皆為之震盪,這一瞬,他幾乎要融化在她織造的情網裡。

他長久以來總有這個執念,想扒開心和她坦誠相見。她用別人的身份做偽裝,她管他叫皇上,即便已經同床共枕,彼此之間卻總像隔著一片濃霧,無論如何看不見前路。但她今天喚了他的小字,陡然撥雲見日,讓他重新找到希望。

也許……她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憎惡他。當下欲焰高漲,腦子明明是昏沉的,她卻沒有費力思索,沒有搜腸刮肚。她是脫口而出的,她一直都記得。

“長濃……”她貼在他耳邊,聲氣兒嬌弱,牽引出一片奇妙的戰慄。她的指尖在他肩背遊移,她熱情邀約,緩緩抬起了腰肢。

年輕的姑娘,花一樣的嫵媚,牽動他所有貪婪的渴望。這一夜混亂,早已不知天地為何物,所思所想,都困在和自己痴纏不休的這個人身上。

“叮”地一聲,那支銀簪子落在腳踏上,她渾然不覺。就在身心幾欲燃燒的當口,她聽見他急切地追問:“你愛我嗎……說吧,說你愛我……”

這個字眼,不知為什麼始終無法說出口。她悸動倉惶,有無數複雜的情緒難以吐露,在他催逼時主動吻住他……然後狂歡橫掃而來,他們是紅塵裡最契合的一對。

大約這班龍酒後勁兒太大,總覺得不足。不多久又掀起奇怪的熱潮,這回是她主動的,蠻狠地控制他,低下頭,用力地親吻他。他是香的……香香的男人,他的每一寸身條兒都勻稱好看,每一分肌理都有隱約的芬芳。

見他氣喘吁吁,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緊緊望住他,“你快活麼?”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頸間,他的手指無處不在。他說快活,復又貼緊她的臉頰,曖昧的氣音在她耳邊迴盪:“我伺候得你好麼?以後夜夜為你侍寢,好麼?”

她羞怯,但又不覺饜足。以後的事以後再去想,現在,她只在乎當下。

這一夜的以命相抵,直到四更天才慢慢平息。困極累極了,如約覺得每一塊骨頭都是破碎的,再也粘合不起來了。

景山後山有壽皇殿,裡頭供著大佛,每到這個時辰就鳴鐘,嗡嗡的迴響,要滌盡世間罪惡。

她艱難地躲避,無奈鐘聲盤桓不散,聲浪一重一重,像震盪在枕邊似的。

正在她氣惱不安的時候,一雙溫熱的手摸索上來,捂住了她的耳朵。這下子清淨了,等綿延的鐘聲散去,她躬起身子,偎進他懷裡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綿長,再睜開眼時,太陽懸在了房頂上。

窗外日光大盛,她的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想起自己究竟身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