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 72 章 他必須死。

 如約被他拋得暈頭轉向,腦袋撞到床架子上,一瞬人都懵了。

 他上不要。

 “不要?”他掰著她的下頜道,“他碰你的時候,你也說不要嗎?你是我餘崖岸的夫人,不來侍奉夫君,倒去人家身下承歡。你當真以為我不能把你怎麼樣,所以你有恃無恐,是不是?”

 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和他爭辯了,只是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彷彿這樣能保得自己安全。

 可她越是抵抗,越讓他火冒三丈。他壓制住她,貼在她耳邊說:“我和他,都是殺你全家的仇人,為什麼在你眼裡卻分三六九等?因為他沒有親自動手,所以他的罪孽就輕一些,是嗎?還是你一直在綢繆,要利用他來除掉我,為你全家報仇?”

 那是不能觸碰的傷疤,她什麼都能忍,唯獨不能忍受這個劊子手,提起過往對她全家造下的孽。

 “你不配提他們,你這畜生!”她含著淚,渾身戰慄不止,“你害得我這樣,還要在我心上扎刀,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所以我還在期待什麼?以為對你好一些,你會被馴服,其實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你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對你再好,你也還是麻木不仁,一心想置我於死地。”他的好耐性已經用盡了,掐著她的脖頸,殘忍地說,“我不配提他們?為什麼不配?一群刀下亡魂,我能殺他們,也能殺你。哦,那天血洗金魚衚衕,你不在家,沒有看見當時的盛況。你許家滿門被我像豬狗一樣押在院子裡,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濺出來的血,把樹頂都染紅了,那場景,真是壯觀至極啊。”

 如約的心被撕開了,好不容易才凝固的傷口,再一次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八月的天氣,無端變得徹骨寒冷。她在他的挖苦下血肉模糊,痛不欲生,閉上眼道:“殺了我吧,我再也不想活了。你今日不殺我,來日我一定殺你……所以快些動手吧。”

 可她等來的,並不是他收緊的虎口。

 那雙手忽然往下移動,一把撕開了她的衣襟,孔雀藍的主腰映著雪白的皮膚,灼傷了他的眼。

 他已經厭煩了庸人自擾,為什麼要委屈自己,一再地遷就她?他咬著牙,狠狠撕碎了礙眼的屏障,哂笑道:“想死還不容易嗎,但死之前應當物盡其用,好歹你也是我娶過門的夫人,應該盡一盡你為人妻的職責了。”

 也許是出於恐懼吧,她聲嘶力竭哭喊,“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

 原本他還念著自己心裡那點情,怕她尋死,怕她想不開,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大不了再辦一場喪事罷了。

 他甚至有些惡毒地想,其實她死了也好。只要她一死,所有的不幸都可以了結了,君臣可以重修舊好,她的痛苦也可以到此為止,不是雙贏嗎?

 但就這麼讓她死了,實在太便宜她,合該先讓他受用受用。他本愛的人,過去的年月裡,所有女人都是召之即來,他從沒有花那麼大的力氣,去經營所謂的感情。

 女人麼,玩物罷了,他原想善待她的,可惜她不識抬舉,讓他戴了綠頭巾,那還賞她臉面幹什麼,合該像對待娼妓一樣對待她。

 不過這細皮嫩肉確實作養得不錯,還有這窈窕的身段,難怪能蠱惑君心,讓皇帝不顧廉恥地,和她躲到臨溪亭裡吊膀子。

 “你討厭我嗎?真的這麼討厭我?”他掐住她的腰問,“那他呢,你是被他逼迫,還是心甘情願委身他?”

 他沒有察覺,其實他的語調裡還是帶著希冀,盼望其中有誤會。她可以恨他們,但應當恨得不分伯仲。

 如約精疲力盡,這劑猛藥也下夠了,終於到了坐等收成的時候。

 她要報仇,什麼都豁得出去,包括她自己。對餘老夫人的愧疚可以到此為止了,她的兒子當年在許家大院裡做了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憑什麼他們還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人做錯了事,不應該有報應嗎?

 緩慢地眨動一下眼睫,眼裡的淚水流淌進鬢髮裡,她說:“我和那人是清白的,不像你想的那麼齷齪。”

 可惜他並不相信,“是嗎?”

 她說是,“你不過就是要我證明罷了,好,那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她推開他的手,把身上的衣裳都褪盡了,然後解開他的鸞帶,扯掉了他的飛魚服。

 沒有畏縮,也沒有羞怯,她躺回枕間,只說:“輕些。”

 他糊塗了,也混亂了,不知她究竟又在搞什麼花樣。但這具身體像漂泊的孤舟,急於尋找港灣,他確實要印證,男人的自尊心鬧得他六神無主,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給彼此最好的解脫。

 欺身過去,他攏她在身下,分花拂柳慢慢探尋,實在是艱澀難行……

 他忽地釋然了,自己居然真的誤解了她。

 再撐起身看她,她閉著眼,眼淚滔滔地流淌,簡直像打開了水閘。他自知理虧,抬手替她擦了又擦,粗聲道:“別哭了。”越是這樣說,她哭得越兇。

 他心煩意亂,靠去想吻她,可她別開了臉,只聽見細細的啜泣,止也止不住。

 “好了,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不該懷疑你。”他挪了挪身子,鋪天蓋地的快意湧來,想就此停下,可惜停不下來。

 “好了……好了……”他放軟了語調輕聲誘哄,“都是我的錯,我胡亂吃醋,冤枉你了。”

 可正在進行的事,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陰狠也化成了體貼和柔情。他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她感覺到些許的快樂。

 其實不反抗是對的,越是反抗,越會吃更大的苦頭。可惜她始終恨他,他的剋制,也沒能換來她的回應。他心裡後悔,剛才的話傷她太深了,許家滅門不該舊事重提,也許她已經盡力想忘記了,結果又被他蠻橫地撕開了。

 這刻歡愉過後,不知道還要花多大的力氣去重新修補,但……至少這刻他欣喜若狂,不管是肉、體還是精神。

 如約極力地忍耐,沒想到這件事竟會這麼痛。但這種痛苦,怎麼和她失去至親的痛相提並論?

 沒錯,一切都是她的計劃,一步都沒有出錯,從她特意告訴皇帝,自己是完璧之身開始,這個圈套便已經設好了。她知道餘崖岸回來不會放過她,她心裡早就有準備,所以她推開窗戶,讓設在餘府的暗哨聽清房裡的動靜。她嘶喊央告,卻仍舊受到侵犯,到了如此境地,是不是能夠幫助皇帝下定決心了?

 只是委屈了自己……不,不委屈,因為值得。一個失去了家族依傍的孤女,想向皇帝和錦衣衛指揮使索命,本就是痴人說夢。可她執拗,一定要做到,那就只好放棄無關緊要的尊嚴,抓緊每一次重要的機會,甚至不惜把自己也填進去。

 他快活了吧?饜足了吧?她看見他頹然倒在她身上,打心底裡生出厭惡,用力把他推開了。

 事後的溫存,真是一點都沒有。他受了冷遇不由訕訕,探手想摟她,還是被她拒絕了。

 “餘大人,這樣自證,夠了嗎?”她冷冷地問。

 餘崖岸看著床上的落紅,很覺得難堪。撐身抹了一把臉道:“我錯了,不該質疑你,可我的小人之心,也是因為太在乎你。”

 如約不想和他商討這些沒用的話題,穿上中衣釦好了紐子,艱難地走到窗前喚蓮蓉,“把水抬進耳房裡去。”

 蓮蓉說是,到現在臉上還殘留著懼色。

 上房裡的吵鬧聲隱隱約約傳出來,沒有人敢多管閒事。聞嬤嬤是個忠勇的,不要命般想衝進去解救,卻被院裡的婆子生拉硬拽拖出去,綁在了柴房裡。

 至於他們吵些什麼,其實聽不太清,恍惚牽扯了第三個人,看樣子小老爺又打翻了醋甕。只不過他強勢,到最後便傳來少夫人的哭喊尖叫,聽得人心頭直打哆嗦。

 有人去老夫人院子裡稟告了,但老夫人壓根兒沒理睬。大概是覺得夫妻間起爭執很平常,也或者認為成親到現在都沒圓房,本就不合常理吧。

 所以這個月圓之夜,真是過得驚心動魄。所有人都熟視無睹,所有人都是幫兇。

 如約呢,並不指望有誰能來救她,一切都是她該受的磨難。

 好在水是溫熱的,坐進去,這僵硬的身子才逐漸緩過勁兒來。低頭看,被他掐過的地方青紫,倒也不覺得疼。只是靜坐了片刻,忽然有什麼砸落,砸得胸前的水面起了漣漪,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嫌惡地抬起手抹了抹眼皮,無奈抹不完。於是乾脆憋上一口氣,沉進了水裡,這樣就連自己,都鬧不清自己有沒有流眼淚了。

 ***

 餘府上發生的事,不消一個時辰就傳進了宮裡。

 加急的訊息猶如前線奏報,暢通無阻直達御前。向皇帝奏明的章回,這輩子就沒流過這麼多的汗,汗水涔涔,把內外的衣裳都打溼了。

 “萬歲爺,餘府上有線報,看情形……不大妙。”章回慘然的聲音,在殿宇裡迴盪,“餘大人不尊重,和夫人起了爭執,鬧得挺兇。原本伏守的人要闖進去的,可後來又沒聲兒了……隔了會子,餘夫人傳熱水,哭著從屋裡出來,那個……”

 皇帝今晚心神不寧,也睡不著覺,所以到了夜半子時,還在案前批閱奏疏。誰曾想忽然一個線報送進來,像在他太陽穴上狠狠打了一拳。他愣住了,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手裡的筆落下來,在公文上炸開了血色的花。

 早該想到了,為什麼還寧願冒險,讓她回那個所謂的家!

 有一種憤怒是無聲的,怒到了極點,整個人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原本用以握筆的手,這刻緊握成了拳,那手背上青筋畢露,簡直讓人感到駭然,生怕他下一刻就會把這養心殿砸個稀爛。

 章回和康爾壽惶恐地對望,再站著就是對天威震怒的不尊重了。兩人慌忙跪下,伏在地上叩首不止,“萬歲爺息怒……萬歲爺息怒……”

 可是這怒火,把他的心燒出了個好大的窟窿,非人命不能填還。

 良久,他才勉強定住神,啞聲道:“今晚伏守的人,一個都不要留。傳令葉鳴廊,尋個合適的機會,讓餘崖岸殉職吧。朕不能再讓他活著了,他必須死。”

 最後那四個字,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恨透了餘崖岸,也恨透了他自己。

 是他太自信了,自恃身份尊貴,以為餘崖岸不敢碰她。結果那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會做出那等事來,可見他這個皇帝,在這位指揮使眼裡是毫無威信可言了。一個膽敢藐視皇權的人,還需要念及舊情留著嗎?

 章回拿肘彎子捅捅康爾壽,康爾壽領了命,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悶頭就往外衝。其實這會兒避開風頭才是明智之舉,安撫萬歲爺的苦差事,就交給章大總管去辦吧!

 康爾壽跑出了遵義門,一路往南,直奔十八槐。後半夜的月亮愈發大得悽惶,千瘡百孔地吊在槐樹頂上,看著實在有些瘮人。

 御前給指揮同知傳口信兒,都是避人耳目的。面上錦衣衛指揮使是皇帝親信,什麼事兒都由他處置,但北衙的風頭日盛,手上權力過大,萬歲爺是什麼人呢,怎麼能由著餘崖岸一手遮天,主宰那些朝廷官員的生殺。

 所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葉鳴廊就是安插在錦衣衛中的定海神針。尋常不必同餘崖岸爭鋒芒,他唯一的責任就是盯住上峰,緊要關頭取而代之。

 早前皇帝召見他,曾和他笑談,“別怕出不了頭,暫且蟄伏,將來必有風頭大盛的時候。”

 從不徹底信任任何人,這是為君者的分寸。一把刀太過鋒利,就要預備合適的刀鞘,以便隨時將他收刀歸匣。

 終於,這個時候到了,葉同知被壓制多年,總算可以吐氣揚眉了。

 康爾壽掖著手,挨在一棵大槐樹底下,打發出去的小火者報過了信兒,不消一刻鐘,葉鳴廊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斷虹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