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 64 章 這個人,這顆心,...

 外面飛起了雨星兒,隱隱約約撲打在面門上。章回登上大門前的臺階,抬手扣動門環,一面揚聲詢問:“裡頭有人在嗎?”

 門房把門打開一道縫兒,露出了一雙上下打量的眼睛,“大晚上的,找誰?”

 章回自然不能告知身份,只是和氣地向門房打聽,“府上少夫人在不在家?”

 門房不大襯意,覺得先遞個名刺。”

 章回捱了呲打併不惱,仍舊一副和善面貌,掖著手道:“我和府上少夫人是老熟人,用不著遞名刺。勞您大駕,打發人進去傳個話,就說門上有個姓章的求見,少夫人一聽就明白了。”

 門房拱起了眉,“哪個張?弓長張?”

 章回說:“立早章,熟人兒。”

 門房便沒再刁難,轉身喊傳話的婆子,“上裡頭去一趟,看看少夫人歇下沒有。有個立早章是熟人兒,請少夫人的示下,見還是不見。”

 傳話的婆子領了命,快步往內院去了。進了二門,站在廊上叫站班兒的婢女,讓她們往裡頭遞消息。

 消息很快送到如約面前,只消一句“立早章”,她就知道是那人來了。

 該怎麼辦?她猶豫不決。見是一定要見的,但怎麼利用機會,卻讓她一時犯了難。

 到底是應當循著先前制定的計劃行事,還是乾脆揣上刀,出其不意間扎他一刀了事?

 打發了傳話的婢女,她起身在屋裡踱步,走到內寢的櫃子前打開櫃門,翻找出匕首,本想放進袖袋裡,可是手忙腳亂,死活塞不進去。

 也就是這一受阻,她慢慢冷靜下過,當初十幾個死士都不是他的對手,自己要靠空手白刃,恐怕玄之又玄。

 況且這會兒還沒找回今安,她還得留著這條命,等著和今安團聚。所以目下不能暴露,得接著忍耐,從長計議。

 嘆口氣,重新把匕首關進了櫃子裡。她回身到鏡前整理儀容,點上了淡淡的口脂,這才順著抄手遊廊往前院去。

 小雨紛飛,因著起風,一掃白天的悶熱,連樹上的知了也噤了聲。她就著大門上的燈光探看,見章回正在簷下徘徊,老遠便朝他褔了福身,“這大晚上的,您怎麼來了?”

 “唉。”章回臊眉耷眼笑了笑,“這不是有差事在身嗎。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趁著大雨還沒到,您隨我來吧。”

 如約遲疑了下,到底還是勉為其難點了點頭。待要傳人陪同,章回搶先一步說別,“有些話得揹人。夫人放心,就在前頭不遠,您跟我去了,我一定全須全尾再把您送回來。”

 這話說得門房直瞠眼兒,深更半夜的,哪兒有內眷單獨見客的道理呀。無奈他只是個看門兒的,這裡沒他說話的地方,況且餘家不是一般門庭,興許人家是有什麼要緊機密傳遞,只好眼睜睜看著少夫人走進了黑夜裡。

 探著身子朝外張望,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多怪誕!

 門房轉過頭問傳話的婆子,“什麼客呀

 ()?(),

 還長著夜視眼?”

 婆子撇了撇嘴?[(.)]?19?。?。??()?(),

 “主子的事兒你少管()?(),

 別回頭叫人割了舌頭()?(),

 妨礙可就大啦。”

 那廂如約跟隨章回高一腳低一腳走在衚衕裡,天地間只有一絲微光,到了車前,也只是車轅上的那盞拳頭大的小燈,還點著亮。

 她回頭看看章回,章回拿眼神示意人就在車裡,自己悄沒聲兒地迴避了。

 如約孤零零站在車前,雨點子也越來越大了。

 “臣婦……”她剛張嘴,話還沒說全乎,車裡的人便掀起垂簾,一把將她拽了進去。

 她暈頭轉向,被這忽來的蠻橫舉動弄懵了。正迷惘,黑暗裡一個身影欺過來,將她抵在車圍子上。她看不清他的臉,但能聽出他語調裡壓抑的憤怒,“你這麼戲弄我,很有趣嗎?一次次讓我狼狽不堪,合了你的心意嗎?”

 雖然迄今為止和他的所有交集,都在她的計劃中,但果真發展到這一步,還是讓她忍不住感到驚惶。

 她聽見耳中隆隆地鼓譟著,血潮翻湧,讓她面紅耳赤。盡力後仰避讓,她戰戰兢兢道:“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她還在問怎麼了?

 車外朦朧的燈光描繪了他的輪廓,他的臉近在咫尺,她能聽見他的呼吸聲。鬢邊的編髮間忽隱忽現的金線,在她眼底跳躍。

 他的一切感情,都是從心底最深處掏挖出來的。也許情緒到了無法自控的程度,緊緊扣住了她的肩,咬牙憤恨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把戲嗎,若即若離,不過是為勾得我更加欲罷不能。你處心積慮,到底是為什麼?只是為了報那晚的仇,怨我吝嗇,捨不得賞你一個貴人的位份嗎?”

 如約掙了掙,說沒有,“我什麼都沒做,您要我說什麼?我的若即若離,都是您的臆想,我從來沒有想過從您那裡討得什麼。”

 “可是為什麼?”他顫聲道,“我的心亂成了一團麻,就連內閣進講的時候,我滿腦子也都是你。你明明說好了要送繡活兒進養性殿的,我等了你很久,你為什麼不來?你是有意的嗎,把我耍得團團轉,讓你覺得快活?究竟要捉弄我到什麼時候,你才肯給我個痛快?”

 他一遞一聲控訴,如約是頭一回這麼近地和他對峙,連他領間的烏木香氣都能清晰地嗅見。

 她心裡忍不住慌亂,這些男人對她來說都別具威脅,她覺得恐懼,這是本能,和她是不是立志報仇無關。

 所以她得想方設法自救,盡力辯解著:“我原本是要去的,可那天恰逢七夕前一日,善果寺有廟會,我婆母說要和我同遊,我也沒法子。加上我身上有熱孝,本就不宜進宮……繡活兒讓人送去不就成了嗎,再說我從來沒說過那天要去見您,您又為什麼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