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絕子藥
“主子喚老奴過來有何要緊事吩咐?”
蕭璟背身立在屋外簷下,聽得嬤嬤問話,抿了抿唇。
卻沒立刻答話。
方才怒上心頭,他著實是被雲喬激怒的沒了理智,這才應下了要給她送絕育的話。
可此刻立在外頭,清晨的冷風一陣陣吹在腦門。
也總算喚回了蕭璟些許的理智。
絕育藥喝的輕易,可若是真要後悔,就悔之晚矣了。
即便他此刻並不真心想要雲喬給自己生個孩子,即便他心裡清楚,他和她不過是一段沒有結果的露水姻緣。
他眼下也只是將她當做榻上洩慾平日解乏的玩意罷了,她在他這裡最大的價值,無非就是她那張絕色中肖似了他少時青梅幾分的臉蛋,和那具讓人銷魂蝕骨欲仙欲死的身子。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是就算如此,他此刻,也難以狠得下心,真給她灌下絕子湯。
嬤嬤久等不見他回應,下意識往內室裡張望,果然瞧見雲喬人正抱膝坐在榻上,眼眶裡好似還噙著眼淚。
這嬤嬤跟著雲喬伺候了不少日子,對雲喬和蕭璟的這樁事,也算是瞭解不少。
蕭璟性子霸道,往日待人處事雖溫雅從容,實則這內裡的真實性子,卻霸道得緊。
偏生雲喬也是個硬骨頭,慣來是吃軟不吃硬。
這兩人撞到一處,可不就是天崩地裂彼此折磨嘛。
嬤嬤心下嘆息,猶豫了幾瞬後,試探的喚了蕭璟一聲。
“主子……”
蕭璟閉了閉眸,抬眼看向內室裡的雲喬,緩步走出屋簷,下了門前石階。
一直走到了書房門外,才跟緊隨在自己身後的嬤嬤交代道:
“去給她送一碗避子湯,告訴她,那是絕育的湯藥,也免得她日後在我跟前伺候,日日誠惶誠恐只怕懷了我孩子。”
嬤嬤聞言心下微微訝異,暗道那沈少奶奶當真是從裡到外的有骨氣,而今都被逼著不得不捨了沈家少夫人的身份沒名沒分
的跟在自己主子身邊了,竟不想著懷一個自己主子的孩子,日後博一個有正經名分的機會。
蕭璟話落,嬤嬤也沒敢多問,恭恭敬敬應下後,當即就去膳房裡煎了服湯藥。
蕭璟一夜未曾闔眼,此時眼眶中滿布血絲,偏生他推門回了書房,也不曾安生歇息,反倒端坐在桌案前,沉聲吩咐下人,讓那嬤嬤送了藥後回來問話。
那邊嬤嬤煎好了湯藥忙就送去了雲喬歇息的臥房。
臥房裡,雲喬還是那個姿勢抱膝坐在榻上,只是她累了,無意識將下巴抵在了膝蓋處,眼睫一顫一顫的。
嬤嬤敲門入內,猶豫該喚她什麼。
略微思量了後,恭敬喊了聲:“姑娘。”
瞧,嫁人五載後,又成了姑娘。
多可笑。
蕭璟養著她,既非妻子又非妾室,嬤嬤能喚她什麼呢?
喊不了夫人,自然只能喚一聲姑娘了。
雲喬低眸苦笑,片刻後抬眼看向嬤嬤。
“有段時日沒見了,嬤嬤,近來可好?”她笑著同嬤嬤寒暄,好似半點未曾被嬤嬤那聲姑娘戳痛。
只是這嬤嬤慣來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自然也瞧出了雲喬神色間的自苦。
“奴婢自是沒什麼變化,只是姑娘您瞧著,清瘦了許多。”
嬤嬤柔聲說著,雲喬搖了搖頭,沒答話。
只伸手要去接嬤嬤手裡的藥碗。
嬤嬤將藥碗送到雲喬手中,雲喬手端著那藥碗,抬眸盯著嬤嬤眼睛,緩聲問她:“嬤嬤,這碗,是什麼藥?絕育的,還是避子的?”
雲喬這話問出,嬤嬤目光微縮,心下也覺難辦。
蕭璟說了讓她同雲喬說是絕育藥,可嬤嬤自己卻是有幾分知曉雲喬往日待自家主子的情意,甚至也隱隱能猜到,是因著什麼緣由,兩人走到了今日這地步,自然也清楚,若是同雲喬說是絕育的湯藥,雲喬嘴裡說著願意喝下,心底怕是真恨毒了自家主子。
可主子早有交代的話,嬤嬤又不能不做。
思量了幾瞬後,到底還是咬牙,依著蕭璟的吩咐。
嘆了聲後回道:“是絕育的湯藥,不過姑娘放心,不受罪的,主子本就心疼姑娘,哪裡能真捨得讓姑娘您遭罪呢。”
蕭璟會心疼她?怎麼可能。
雲喬自嘲一笑,攥著那碗“絕子湯”的手指微微泛白。
嬤嬤瞧著心疼,沒忍住勸道:“姑娘何必如此呢?主子那樣心疼您,又一慣是喜愛您的,您但凡低個頭認個錯,他哪有不依你的。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出身極貴,遠非尋常官宦子弟能及得上。
養尊處優的人,難免性子霸道些不夠體諒,姑娘順著他哄著他,說不準,來日能求個恩典生育子嗣,待得我家主子掌家,迎姑娘進門做個有名分的妾室,也不是不能。”
嬤嬤話裡話外都是為雲喬考量,可雲喬此刻哪裡聽得進去。
她攥緊了那藥碗邊沿,瞧著嬤嬤的眼睛裡蓄了淚水。
苦笑道:“嬤嬤,我是正經人家的女兒,也是明媒正娶嫁了我的夫婿,夫家再如何折辱輕賤,我到底也是正頭夫人,便是和離仍是良家女。
可是他呢,他逼我賣身為奴,他一再輕賤於我,事到如今,我早沒有了選擇。
若是萬事都能由著我自己心意,你當我,甘願給他為奴為婢嗎?你以為我會一心盼著他大發慈悲,給我個妾室的位份,給我處棲身之地嗎?
若是真能自己選,我橫死街頭,也不想被他這樣羞辱。”
雲喬話落,昂首將手中湯藥一飲而盡。
藥碗裡一滴不剩,她將空了的湯碗遞給嬤嬤,揚手抹了唇邊那幾點褐色藥汁。
忍著苦澀,將藥汁悉數吞嚥下。
嬤嬤嘆了口氣,沒再多言,拿了藥碗退下。
雲喬拉過被衾,重又躺下。
外頭天光已然大亮,初陽的第一縷晨曦透過窗欞落在她眼角,將那滴無聲無息淌出的眼淚,襯得分外斑斕。
房間外頭,原本該在書房裡等著嬤嬤前去回話的蕭璟,此刻正立在門外屋簷下。
清晨的陽光同樣罩在蕭璟身上,他抬手揉著眉心,一身的疲憊。
嬤嬤緩步出了房門,剛一闔上木門,回頭便撞見了立在屋外簷下的蕭璟。
嬤嬤心下微驚,不知裡頭和雲喬的話,蕭璟聽到了多少。
“主子……”她猶豫的輕緩了聲。
蕭璟捏著眉心抬眼看向嬤嬤,半晌後,接過了那空了的碗。
冷聲道:“她想橫死街頭是嗎?我看她是不知道,橫死街頭的人,都是什麼樣的悽慘下場!”
他捏著碗沿子的手指格外用力,幾乎將那藥碗的邊沿捏的裂開了幾分。
藥碗裂在掌心,劃破了蕭璟皮肉。
幾滴血珠從手上滴落,墜在門前石階上,染汙了乾淨的階石。
蕭璟目光沉沉,緩步走下了臺階。
幾瞬後
,停在石階前頭不遠處的樹下,側首望向內室的窗欞。
窗欞未曾闔上,遠眺之時,隱約能瞧見幾許雲喬的身影,又好似什麼都瞧不見。
他原本是想要等嬤嬤送完了藥後,等嬤嬤前去回話的。
可後來坐在那書房裡,心裡卻焦灼不安。
鬼使神差的出來,走到了臥房外頭,做了宵小竊聽旁人言語之事。
他實在是想知道,雲喬知曉他給她當真送了絕育的湯藥時,會是什麼反應,也實在想知道,她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還是想給他生個孩子,又是不是隻是在同他賭氣。
可是,當他走到臥房門外時,瞧見的卻是她毫不猶豫飲盡那碗“絕子湯”。
他瞧不見她半點不情願,聽不到她半句求饒服軟。
反倒,只聽到她那些不亞於尖刃刺刀般的言語。
她口口聲聲說著她對他的恨意,
她說,她甚至更願意做那個在沈家被羞辱折磨的少奶奶,也不想跟著他。
她說,無非是沒有選擇,被逼無奈,才會不明不白的跟著他。
她說,若是能讓她選,她寧肯橫死街頭,也不想和他糾纏。
真是可笑。
他費心保下她的性命。
卻換來這樣結果。
既是如此,那不如,就讓她瞧一瞧,真正橫死街頭的人,是什麼樣的下場。
也讓她知道知道,沒有他,她連性命都不能自保。
蕭璟閉了閉眸,嗤笑了聲,突地道:“過些時日,沈家抄斬之時,我會親自帶雲喬過去瞧一瞧行刑,安排護衛提前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