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 作品

第36章 要她和離

 那姦夫嚇白了臉,慌忙跪地求饒:“少爺老爺饒命,都是柳姨娘勾引小的,她是妓院裡出來的婊子,勾引人的手段,奴才哪裡受得住,這才做了糊塗事,求老爺少爺饒命!”

 大難臨頭,那姦夫毫不猶豫就賣了柳姨娘。

 柳姨娘目光不敢置信地瞧著自己的情郎,想不到自己和他多年情意,帶著他出青樓,分給他銀錢,給他生了兒子認在沈硯名下,到頭來,他說賣就賣了自己。

 半點不曾顧惜舊日恩情。

 那沈硯聞言更是震怒,連聲罵道:“賤人!一個個都是賤人!來人,給我把她拖出來,打死了事!”

 把柳姨娘赤條條從草叢裡拖出來,拉到雲喬院門前那處石板地上,沈硯又喊了下人拿著那嵌著鐵釘的板子,抽打在柳姨娘身上。

 一個青樓出來的妾室和府上下人私通,沈延慶自然不會多說,也知曉自己兒子前頭因著雲喬之事憋火,便由著他撒氣。

 甚至有心讓雲喬知曉柳姨娘這事,好讓雲喬知曉,他們沈家饒過她,是天大的恩情,盼她日後在那位權貴跟前,念著沈家幾分好,為沈家美言幾句。

 一板子又一板子打得柳姨娘白嫩的身子皮開肉綻,痛叫哭喊聲不止。

 雲喬早就睡下,卻被這淒厲哭喊聲驚醒。

 她將衣裳穿得齊整後起身,又披了件外袍,推開臥房的門立在簷下,蹙眉奇怪地看向院門的方向。

 此時院門緊闔,雲喬瞧不見外頭的景象,卻能清楚聽見柳姨娘的痛喊聲。

 小丫鬟跟了出來,也是納悶。

 “咦,那不是柳姨娘的聲音嗎,白天還耀武揚威的,眼下是怎麼回事?”

 雲喬搖了搖頭,扶著小丫鬟出去,行至院門處,正巧聽到了沈硯的罵聲。

 沈硯話語罵得極為難聽,比之今日羞辱雲喬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丫鬟怕得很,拉著雲喬就要回去。

 雲喬抿唇未曾回身,片刻後,輕輕推開了院門。

 外頭板子打個不停,一地鮮血淋漓。

 白日裡還和雲喬耀武耀威,滿目張揚恣肆的柳姨娘,此刻卻被打得奄奄一息。

 雲喬攥緊掌心,扶著丫鬟,走了過去。

 沈硯瞧見她也是憋火,想要打罵,卻被一旁的沈延慶一個眼神壓了下去。

 雲喬那姦夫,身份高貴得罪不起。

 這柳姨娘的姘頭,卻只是家裡個奴才,自是可隨意打殺發賣。

 沈硯吩咐打板子的下人狠狠地打,

 柳姨娘只剩最後一口氣兒吊著,昂著赤紅的眼,怒瞪沈硯和她那姘頭,歇斯底里地罵:

 “沈硯!你自己不中用,還怪我去外頭尋快活嗎?你浪蕩不堪,去樓裡都得找不下兩個妓女一道在榻上伺候你,我偷人又怎麼了?”

 她罵聲未歇,又指著那姘頭:“還有你,我真是瞎了眼!以為你同我是真心的,呵,多可笑,樓裡的妓女,也想著有真心。”

 雲喬身子輕顫,遠遠望著柳姨娘,眼眶裡蓄著淚水。

 柳姨娘是個性子張揚的女子,

 她膚淺,輕浮,浪蕩,

 世間形容女子的一切惡毒詞彙,似乎都能用到她身上。

 她也好似和雲喬完全不一樣。

 可雲喬明白,在某些地方,她們是一樣的。

 一樣的身不由己,一樣的可憐可悲。

 她從來沒有恨過柳姨娘,

 甚至,她很可憐她。

 可憐她和自己一樣,被命運反覆羞辱拉扯,

 從來無法真真正正地,握住自己的前路。

 她們被一個浪蕩不堪的男人,困在宅院裡,彼此爭鬥。

 雲喬恨沈硯,恨這吃人的宅院,恨這世道對女子的規訓折磨,恨人間種種不公。

 卻從未,真正恨過柳姨娘。

 她攥緊掌心,拂落丫鬟的手,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緩步走向柳姨娘。

 那柳姨娘昂起頭顱,一如往日每一刻一般張揚,望著雲喬恨恨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是嗎?我告訴你少夫人,你別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來日!”

 是啊,她的今天,或許就是雲喬的來日。

 雲喬心底說不清的難過,望著柳姨娘的目光,複雜晦暗。

 柳姨娘話音剛落,又被身上那一陣陣帶著鐵釘的板子,打得口齒嘔血。

 一大片的血從口鼻嗆出,柳姨娘終於,終於沒了說話的氣力。

 她低下了她高昂的頭顱,那雙塗著鮮紅色蔻丹的手,無力垂下。

 嚥了氣後,仍睜著眼睛。

 下人氣喘吁吁停了打板子的動作。

 雲喬瞧著月光下,赤條條壓在地上,滿身血肉淋漓的柳姨娘,手顫得厲害。

 浸豬籠也好,生生打死也罷。

 對於這個世道而言,

 無論是深宅大院,還是市井村頭,

 一個女人活生生的性命,不及那貞潔牌坊十分之一重要。

 柳姨娘被扒光,被羞辱,被以這樣不堪的姿態,活生生打死。

 周遭所有的人,

 行刑的下人,她喊過數載相公的沈硯,同她偷情纏綿的情郎……

 所有人,

 或陌生,或親近,

 沒有一個為她不忍,為她不公。

 相反,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死有餘辜。

 雲喬顫著手,解下身上披著的外袍,屈膝半跪在地上,將那外袍蓋在了柳姨娘血肉模糊的身上。

 無聲掉了滴淚,

 唇瓣輕顫,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道:

 “黃泉路上閻王殿前,若是有來生,記得求一求鬼神,下輩子,別在這世道託生做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