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坦白局(魏祁婚戀...
魏祁看她一眼:“嗯。”
宋胭露出探尋又不可思議的表情,明顯有話要問,卻有顧忌沒問。
魏祁也沒繼續說,反問她:“你剛才要說什麼?”
“什麼?”宋胭早已忘了。
“你說她特地到你面前怎樣?”
“哦……”宋胭放低了聲音,微微嘟起唇:“就,說你在郭大奶奶離世後如何思念她,然後就神情恍惚……就那樣了……”
“哪樣?”魏祁問。
宋胭很難理解他還要問個明白。
“就聽她的意思,她本。
“當時我正氣你,心情不好,她應該是有意來刺激我的,我就心情更差了。”
魏祁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了,正月裡吧。”
“那我和你說,我的版本。”
宋胭一愣:還有他的版本?
魏祁看著她,“思嫻重病不治,我從常州趕回來,晝夜不停,卻還是沒趕上,到時她已經離世了。在我回來第二天府上就辦葬禮,那一日確實累,也喝了些酒。
“晚上我回她房裡,覺得她嫁我這些年我實在沒好好陪過她,心中慚愧,我在床邊坐了很久,然後江雲嬌……那時她還是丫鬟,府上是打算過兩日將思嫻的嫁妝還有她帶來的僕從一併送還郭家,那本是她待的最後兩天。
“她替我打來水讓我擦洗,因為太累,我在洗腳後就躺上床睡了,沒讓人進來倒水,也沒熄燈。
“第二日一早我醒江雲嬌也不錯,我身邊總要有個人,我才知道,她前夜進來端水,然後就在我房裡留了一夜,再沒出去。院中不只我二人,這事許多人都知道,所以都默認我將她收了房。”
宋胭聽得目瞪口呆。
魏祁道:“但我雖疲憊至極,幾乎睡死,卻也不是傻子,怎麼不知道我碰沒碰她?再說思嫻才出殯,我一路風餐雨宿,有六七天沒怎麼閤眼,不可能有那個心思和那個精力,我心裡明白,這事是她促成的,她有意留在我房裡沒走,有意讓人誤會。
“但思慮之後,我沒拆穿她,一來是對思嫻愧疚,她畢竟是思嫻身邊最器重的人;二來思嫻病重時,曦姐兒一直是她在照顧,曦姐兒黏她,因此種種,我也默認了此事,抬她做了姨娘。
“但她如此算計我,我心中鄙夷,所以只讓府上養著她,此後也沒怎麼搭理她,卻萬萬沒想到當時的一念之仁,換來她今日的心思歹毒,竟又將念頭動在了你身上。”
又想起江姨娘特地找他告密的事,魏祁沒提,卻也嘆了聲氣,認真道:“這事怪我,早該處置的,若再晚一些,不知會發生什麼。”
要幫人,太難,要害人,卻再簡單不過。
在宋胭吃食裡放點耗子藥,或是悄悄撞她推她,都是無法想象的後果。
宋胭幾乎毫不懷疑就相信了他的版本。
因為這更像她眼中的魏祁,他不是那種糊里糊塗將人收房、又不管不問的人,她以前不懂他為什麼那麼厭惡江姨娘,現在明白了。
也明白江姨娘那三雙靴子是誰的了。
她沒和誰有私情,她應該是傾慕魏祁的,當年鋌而走險毀自己清白就是想留下來做姨娘,她大約算準了魏祁會看在郭大奶奶情面上不拆穿她,但她沒想到魏祁因此而厭惡她,又不好女色,乃至有了名分,也不理她。
她將所有的思念,傾注在自己手中的針線上,替他默默做鞋子,對自己,大概是因為忌妒。
難怪魏祁不問那靴子是給誰做的,他多半也能猜到就是給他做的。
但他不在意,也不想理會。
宋胭為這事想得出神。
魏祁問:“叫她們給你拿衣服來,就在這裡睡?”
宋胭只在這裡睡過一次,除夕之夜,兩人沒守歲,在這裡……
魏祁見她不語,又說:“夜裡太黑,難道還回去麼?”
宋胭:“唔……好吧。”
她就在這邊沐浴好,出來看,見床上的枕頭都換了,是一對與床上竹簟相配的竹枕。
她隨口問:“怎麼換枕頭了?”
魏祁頓了頓:“怕你睡不習慣,竹枕軟一些。”
宋胭再沒說什麼,上床躺了下來,等他沐浴完回來,她還躺在床上沒閉眼,看著床頂發呆。
他沒熄燈,直接坐上床,躺在她身側。
宋胭問:“怎麼還不睡嗎?”
“明日沐休。”他說。
“哦。”
兩人陷入寂靜。
魏祁突然問:“你想知道我和郭思嫻的事嗎?”
宋胭未料他會突然問起這個,緩聲道:“我知道你們算青梅竹馬,母親、二妹都很喜歡她,府上人也說她好,這麼多年,你大概還會念著她。如果她不是生病的話,你們大概是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吧。”
隔了一會兒魏祁道:“大概吧……”
“大概會舉案齊眉,但念著她,好像也沒有,更多是想起出來。
宋胭問:“你之前用的那隻瓷枕是她的吧?”
“嗯。”
房中又陷入寂靜。
魏祁突然轉過身來看向她:“胭胭——”
“嗯?”她側過頭,覺得他好像有話要說,卻又猶豫,似有些為難。
倒很少見他這樣子。
魏祁在猶豫片刻後,終究還是說道:“其實我和思嫻並沒有做過幾天夫妻,或者說……沒做過真正的夫妻。”
宋胭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看著他。
所謂“沒做過真正的夫妻”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沒……沒圓房?
這不可能吧……
魏祁知道她驚訝,解釋道:“我們大約在十來歲就訂親,我很早就知道以後會娶她,她也很早就知道以後會嫁我。我是家中長子,她除了他哥哥,是家中長女,我們都是那種很規矩的人,都是彼此家族中的典範。
“我十五歲中舉,十六就中了進士,她也是三歲能背詩,五歲能彈琴,十三四歲,一手雙面繡百裡挑一。
“她比我小一歲,十六歲時家中祖父祖母先後離世,她便守孝三年,這三年間我正好在翰林院供職完,外放去常州做縣令,所以我們的婚事是家中訂好了日子,我從常州趕回來時辦的。
“成婚那日晚上,本是洞房之夜,我卻見她面色發白,呼吸急促,似乎有病態,我要替她找大夫,她說不用,只是累了,而後……我們沒能圓房,就那麼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敬完茶,想著我馬上要回常州,就與她一同回了郭家,在郭家被勸了不少酒,那夜我喝多了,回來就睡下,隔天一早就趕回了常州。
“當時年輕,心裡都掛念著公事,想一展抱負,想鵬程萬里,並不把其他放在心上……”
宋胭想,現在不也這樣嗎?
她問:“那後面呢,你後面總會回來吧?”
“沒怎麼回來,而且半年後,思嫻被大夫診斷出心疾。
“從那時起,尋了好多醫,吃了好多藥,時而好時而不好,我只因公事進京,順道回府看了她一回,時間倉促,也無心圓房這事。
“後面沒多久她病情加重,過繼曦姐兒也無好轉,再後來就是家中寫信,告訴我她不好了,讓我馬上回來,我回來晚了一日,也沒見著她最後一面。”
魏祁的語氣裡有幾分低落。
他是對不起郭思嫻的,沒能陪伴幾日,沒能做真正的夫妻,沒能彼此待在一起說幾句話、在床前照顧一二,而且她已逝世,他實在不願拿對不起她的事來向新妻子獻好。
但心裡,到底還是想澄清。
宋胭問:“這心疾……是嫁給你之後才發現的嗎?”
魏祁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才說:“有一次和郭彥亭喝酒,他拉著我說,郭家對不起我,他也對不起我,我問何出此言,他卻苦笑不說話。”
此事便是這樣了,沒有答案。
但宋胭覺得,也許是在守孝那三年,郭思嫻已經被診斷出了心疾。
她母親的陪房媽媽就是心疾走的,到後面幹不了重活,勞累不得,稍出點力就面色發白,心慌氣短,大夫說是心疾,吃了幾副藥,並無好轉,某個晚上呼吸不過來,就那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