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幕 作品

第 54 章 警告

 沒一會兒,宋胭和他道:“晚上我與三弟妹她們一起去逛逛燈會,帶曦姐兒一起。”

 魏祁抬起頭來:“怎麼突然要去燈會了?”

 宋胭回道:“四弟妹邀請的,難得她主動說要出去玩,我同意了。”

 魏曦也說:“四嬸今天可好了,剛才還說要給我買個燈籠呢!”

 秦氏孃家條件一般,老四也是溫吞的性子,雖憑祖蔭也在朝中為官,但沒掙下多少俸祿,秦氏向給父親聽。

 魏祁卻從這三言兩句中勾勒出事實的真相:一個平常不主動、不出風頭的人怎麼突然出風頭了呢?背後攢局的人是四弟妹,還是五弟?

 五弟會暗中給她送冰酪,會假公濟私給她買孔明燈,當然也會默默策劃讓她去逛燈會。

 他如何不記得,三年前她與五弟就是在元宵燈會上認識的?之後五弟就還了她燈籠,非她不娶。

 他抬頭看向宋胭:“曦姐兒去吧,你就別去了,祖父傍晚身子不適,你過去看看為好。”

 因為想起他們的過去,他連元宵燈會都討厭起來。

 聽見這句話,宋胭因可以出去而雀躍的心情一下子被澆滅。

 她心中極為不喜,但孝字當頭,不好反抗,便忍耐著問:“祖父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我怎麼沒聽說?”

 “腸胃不好,脹氣,才看了大夫。”魏祁說。

 宋胭半晌默然,什麼也沒說。

 他的態度是平淡的,一邊說著,一邊自顧用著自己的飯,並沒有看她。

 但她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不容質疑,這是命令,不是商量。

 魏曦覺察到兩人之間低壓的氛圍,不敢說話。

 原本這幾個月,她常與父親一同用飯、談話,父親偶爾會問她讀了什麼書,有什麼感悟,她覺得和父親的距離近了好多,平時也敢多說幾句閒話了,可現在,父親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不苟言笑,說一不二。

 剩下的飯,三人都不言語,待放碗,魏曦小心看看魏祁,又看看宋胭,欲言又止。

 宋胭道:“你與三嬸她們去玩吧,你手上有錢,見到喜歡的自己買,別讓你四嬸買。”

 “好,我知道的,那……我去找三嬸了?”

 宋胭點頭。

 魏曦又瞥一眼魏祁,腳步輕慢地離開了,宋胭也沒說什麼,到梳妝桌前摘了那過於華麗的首飾,又換了身素色衣服,端了碗小廚房的山藥粥,一聲不吭往萬壽堂去了。

 就像個對東家不滿,又無法反抗的夥計。

 魏祁在房中長長嘆了口氣,看看自己之前放在桌上的蜜餞包,將它提了放進書桌下面的櫃子裡,狠狠關上櫃門。

 宋胭去了沒一會兒,黃媽媽從景和堂過那馬駒給牽到馬廄去了。”

 魏祁沒什麼興致,淡聲應了一下,黃媽媽見他再沒吩咐,也就走了。

 他坐在屋中,只覺得自己之前的幻想就像她看的那本書,《黃梁夢》。

 他覺得送她馬駒,教她騎馬她會高興,說不定她完全不動心,其實她更愛燈會的花燈。

 宋胭回房時天已經全黑了。

 魏祁還在房中,她也沒搭理,自己去沐浴好,到床上去了。

 魏祁沒一會兒也沐浴完,上了床。

 燈沒熄,時間還早,睡不著,也無心看書。

 他轉頭看了看宋胭,她背朝他側睡著。

 他知道她入睡的時間,現在肯定沒睡著,而且她在生氣,因為他沒讓她去逛燈會。

 可是她不知道四弟妹來約她是受了五弟的指使嗎?他們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小叔子,憑什麼拿他當傻子般暗通款曲?

 他已是一忍再忍,他們卻並不知收斂。

 心中妒火越燃越盛,他強行按捺住,避免自己越走越偏,待平靜些,他便側過身去,將她摟住。

 還沒開口說話,她便抬手欲將他掀開,他沒放,手上力道更大了一些。

 宋胭再次掙扎,用盡全力推他,冷聲道:“我累了,不想侍候人!”

 “侍候?”魏祁將她掰過來,定定看著她:“逛燈會就不累,侍候我就累了?”

 宋胭不說話,但眼神裡分明是不服與怨恨。

 他卻不願輕易放過她:“侍候我很累麼?”

 最重要的是,她管這叫侍候?

 宋胭不想和他硬上,也不願說好話,只是抿著唇,也不看他,一句話不說。

 他盯了一會兒,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她的解釋,心中怒火愈盛,便沒了耐心,突然掀了她被子,將她褻褲拽了下來。

 宋胭驚了一下,隨後一動不動,咬緊嘴唇,像具任憑人擺佈的屍體般。

 她比不過他的力氣,便用這種方式來抗拒。

 整個房中沉悶無聲。

 魏祁在她臉上看見吃痛與隱忍的表情,他覺得腦中陣陣發燙。

 其實他沒想這樣,他只是想再如何安慰她兩句,但她的樣子讓他惱怒,於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好似要證明他才是主宰。

 直到後來,他看到她咬著唇,眼裡泛出淚光。

 她竟哭了。

 他心中一緊,按著她的腰將這事草草結束,而後從她身上離開,重新坐到了她身旁,將被子往她身上胡亂一扔。

 宋胭裹好被子,沒有任何言語,再次側過身去將背朝向他,蜷著身子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不是仍然在哭。

 他在邊上坐著,拿了本書假翻,但心裡亂得很,覺得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但後悔是肯定的,他不該做這種莽撞又毫無頭腦的事,一個男人,竟如野獸一樣用蠻力欺負女人,還是自己的妻子,他的聖賢書都白讀了。

 可他就是惱恨,恨她對五弟的有情,對自己的無情。

 這種惱恨沒有辦法消解,他不知要怎麼辦。

 也有離開這房間出去冷靜的衝動,但他到底留下了,從書本間抬眼,悄悄去看一下她。

 她那裡一直沒有聲音,他猜測她是很長時間沒睡著的。

 後來夜很深了,他下床熄了燈,躺在了她身旁。

 同床異夢,大概便是如此了。

 元宵節,國公府內沒有家宴,因為宮中有晚宴,國公爺、大太太、魏祁、郡主,都進宮拜謁,重要的人都不在,自家也就隨便各過各的元宵了。

 宋胭無心過元宵,早早就睡下,也不知他們進宮的人什麼時候回來,好在他沒再進她房中。

 第二天是正月十六,宋胭去白雲寺的廟會見宮玉嵐。

 廟會本是最熱鬧的時候,更何況是元宵期間的廟會,連話本子都比往日賣得多,宋胭卻無心挑選,無精打采陪在宮玉嵐身旁。

 宮玉嵐看出她神色不對,問她:“你是累了?要不然我們去進前面茶館裡坐一坐?”

 宋胭點點頭。

 宮玉嵐便牽著她一起去白雲寺內的茶館,這茶館是外邊的商人開的,但茶還不錯,也有齋飯糕點,一般廟會時都滿座,但現在時候還早,人都在廟會上,裡面幾乎是空的。

 兩人要了個雅間,宮玉嵐扶宋胭坐下,問她:“你是累了,還是病了?哪裡不舒服?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話問出口,宋胭半晌沒說話,下一刻卻淚流滿面。

 宮玉嵐從沒見她這樣,嚇了一跳,連忙拿出手帕來給她擦淚:“你這是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

 宋胭將手帕攥在手中,泣不成聲。

 宮玉嵐急得抱住她的肩:“你快說,出了什麼事?”

 宋胭哭了好久才漸漸平復一些,痛聲道:“他太過分……”

 “誰?”宮玉嵐想了想:“你夫君,魏閣老?”

 宋胭仍是哭,沒回話,但顯然就是他,宮玉嵐問:“他怎麼了?”

 宋胭只是哭,半天沒說,宮玉嵐急了,猜測道:“他又要納妾?”

 她還記得上次宋胭說那魏閣老要納妾的話。

 宋胭卻搖搖頭。

 宮玉嵐又想了想,低聲道:“他和府上丫鬟廝混?”

 宋胭又搖搖頭。

 宮玉嵐想了片刻,突然有了靈感:“莫非他打你?”

 宋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竟然就止了哭泣,開口道:“那倒沒有。”

 “那是怎麼了呢?”宮玉嵐實在想不出了,在她腦海中,男人最過分的就是這些,納妾,好色,喝酒,打老婆,除了這些,她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妻子哭成這樣。

 宋胭半天才道:“他專程送他以前夫人的妹妹回家。”

 宮玉嵐等了半天,“然後呢?”

 宋胭回道:“然後什麼,就是撇下我,送那郭姑娘回家,那郭姑娘是他母親喜歡的,當初就準備許給他,要不是後來那事,如今成婚的就是他們了。”

 宮玉嵐皺眉:“這倒是有些過分。不過——會不會是他沒想那麼多呢?男人有是就是腦子笨。你想,如果他真是一心一意娶那郭姑娘,倒也不會娶你,你說是不是?畢竟你們家鄭國公雖是長輩,但你夫君到底是家中頂樑柱,他若執意不肯,鄭國公也逼迫不了他。”

 宋胭突然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

 但不管他是真心想娶他那妻妹,還是可娶可不娶,那日他都做得過分,讓她想起來就恨,更何況還不許她出門去。

 她又說:“他自己送他那小姨子回去,然後不許我去逛燈會,要我去探望他祖父,又不是什麼重病,只是腸胃不適脹氣。”

 宮玉嵐朝她“噓”一聲,“小心點,這話被人聽到都算不孝了,普通人倒好,你那祖父可是國公爺。”

 宋胭停下了,宮玉嵐說道:“也許是你夫君太過孝順吧,我爹也孝順,我奶奶在世時也跋扈,讓我娘受了不少委屈,沒辦法。你要真想去逛燈會,今晚不是還有嗎,一直到十七都還有,晚上我陪你去。”

 宋胭:“那倒不必了,不是燈會不燈會的問題,我也沒那麼想逛燈會。”

 宮玉嵐問:“所以,你說他做的過分的,就是這些?”

 宋胭看她那種“只是這些”的樣子,十分生氣,辯白道:“可是他這些都是明明知道,依然那樣做的,他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他甚至……”

 那天晚上的事她不好說,可想起來又想哭,紅著眼圈道:“他一點也不在意我,我在他眼裡就是個丫鬟,是個……替他們家傳宗接代的工具!”

 “那你有和他說嗎?說你不願意他送那以前的小姨子,你覺得他拿你當丫鬟?”宮玉嵐問。

 宋胭恨聲道:“有什麼好說的,他當然知道,我才不想低三下四和他說話、向他求情!”

 宮玉嵐看了她一會兒:“我怎麼覺得,你沒你說的那麼慘呢,如果真是丫鬟,那不就是低三下四麼,你還敢賭氣,還敢拿喬?”

 宋胭:“……”

 她都有些不想同宮玉嵐說話了,明明自己氣得要死,委屈得要死,她卻覺得沒什麼。

 宮玉嵐只好勸說:“你要能和他說清楚還是要說的,我看他挺好的嘛,帶你騎馬,陪你去集市,畢竟他做那麼大的官,又那麼忙,這就不容易了。你看你穿戴都與以往不同,雍容貴氣的;還在那國公府做著半個主母,哪有你說的那麼差。”

 宋胭想反駁,卻反駁不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仍然難受,仍然委屈,卻又贊同宮玉嵐的話,那麼,為什麼她這麼委屈?

 宮玉嵐說道:“我看你,倒像是和情郎鬧彆扭了一樣,這會兒哭得稀里嘩啦,回頭馬上又恩恩愛愛和好了。”

 宋胭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是情郎,他死了都是要和他前面那位葬一起的,他們的牌位才是擺一起的,我就是擱在邊上的。”

 “這和死了牌位怎麼擺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意思是他和郭大奶奶才是一對。”

 宋胭說完,突然深吸一口氣:“你說的對,是我太小性了,我忘了我進國公府時都只想能安穩待下去就行,現在明明比想象中好,我卻還不知足,我不再想那麼多了,他要怎樣就怎樣吧,我過我的日子就行。”

 宮玉嵐總覺得她這話過於消極,自己明明不是這意思,可聽上去又好像她把她勸好了,這到底是哪裡的問題?

 下午宋胭回到院中。

 正遇著江姨娘從魏曦房中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江姨娘向她請安,她應了一聲,進房中,沒想到江姨娘就隨後也進去了,輕聲叫她:“奶奶……”

 似乎有話要說。

 宋胭上午哭了一場,眼睛還有些腫,此時在椅子上坐下,微低了頭躲過她的目光,問她:“怎麼了?”

 江姨娘帶著難為情,低聲道:“我常來找曦姐兒,您別介意,實在是我想她,一個人也孤單。”

 “我沒有不許你。

 “謝奶奶。”江姨娘說著低落道:“只是現在我也看得出來,曦姐兒大了,也對我不耐煩了,嫌我無知吧……她嫌棄我,大爺也……”

 她苦笑一聲:“也厭惡我,怕是連多看我一眼也不願意,我這輩子終究是孤零零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