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想她
魏祁回了景和堂,站在屋中沉默半晌,突然拿起一旁桌上的茶盞重重砸在了地上。
“砰”一聲巨響傳遍整個院子,外面小廝急忙過著連忙蹲下身去撿。
魏祁看著下人惶恐地撿瓷片,深深吸一口氣,許久才盡力平靜道:“不關你的事,下去吧。”
小廝拿著手上的碎瓷片,小心抬眼看他,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大爺發這樣的脾氣。
魏祁沒再說話,明顯胸中還有剋制的怒火,小廝連忙撿完剩下的瓷片,拿衣服兜了慌不迭退出去了。
魏祁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努力讓自己內心平靜。
他想,他今日就不該去她院中。
因為她,因為內心的掙扎與糾葛,他都不再像他自己。
也許今日不去,再冷靜一段時間,他就能更平靜一些呢?
這之後,他將衣物都帶了一些去兵部。反正他是兵部長官,在裡面開闢一間屋子當臥房,便住在衙署,也沒什麼不可,反而還能得一些為公事廢寢忘食的美名。
臘月初五,京都漫天飛雪。
二太太胎象穩了一些,不必再臥床,但她擔心,又想著家中有了爵位,便仍是將一應事務都交給宋胭,有二太太撐腰,宋胭也行事穩妥,府上事務倒能平安過度,沒出什麼大亂子。
到臘月初六初七,京中發了時疫,秋冬季節的時疫並不意外,但這一次卻來勢洶洶,國公府好幾個下人染上,都是青壯年,發燒也要好幾日才退,念及府上還有孕婦和沒滿月的嬰兒,宋胭安排了人在府上薰艾,又提前找大夫開了防時疫藥包,若有擔心的,便能煎著喝。
院中正薰著艾,沒一會兒卻有人來報,景和堂薰艾,薰出了一隻黃鼠狼,跑到艾草盆裡,被燒傷了。
黃鼠狼號稱黃大仙,有許多邪性說法,比如通人性,會妖法,是修行的仙人等等,總之,這東西是不能殺的。
宋胭便去了景和堂,見那隻受了傷的黃鼠狼,肚皮和一條腿被燒傷了,走路一跛一跛,走不快,停留在院中,下人們在一旁圍觀。
她並不太信那些邪門的說法,但這種事發生在府上,自然不能大意,對鬼神之說不信也得有敬畏之心,再說這也是條生命。她將那傷口看了看,讓丫鬟去自己房中拿金創藥來,再吩咐了個景和堂的小廝給黃鼠狼上藥。
正上著藥,魏祁卻回來了。
他極少回來,今日正好撞上,宋胭有些猝不及防,待他走過來,當著下人的面,溫聲打了一聲招呼:“大爺回來了。”
魏祁快速瞥了她一眼,“嗯”一聲。
宋胭說道:“院裡在薰艾,燒傷了一隻黃鼠狼,我讓人替它把傷養好。”
“好。”魏祁沒多搭理,沉默著進了屋。
一進屋,他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下巴,果真是滿滿的胡茬。
他有六七日都不曾回來了,衙署裡這幾日還真有些忙,沐浴自然也不方便,所以每日只是草草洗漱,衣服都有兩三日沒換了,今日回來正是打算清洗修整一番,沒想到正好在院中看見她。
他快速颳去鬍子,換了身衣服,再出來,院中人卻已經散了,只有一兩個小廝在薰艾,她自然也不在了。
一瞬間,心中無比悵然。
這時他才發現,他想她,很想很想,想看看她,想和她說話,更想將她摟在懷中。
至於上個月發的誓言,早就不在了,他又開始後悔,誰在背後不說人呢?更何況是兩個小丫鬟。
他也知道母親的性子,沒有三嬸和氣,沒有二嬸有魄力,早年喪夫讓她性子越來越古怪,極愛挑剔埋怨,不受下人喜歡是肯定的。
他為什麼要因為幾句議論就大動干戈?那是她的貼身丫鬟,他卻絲毫不留面子,這樣能不鬧僵麼?
可是,一旦想起她和她身邊人覺得自己的母親不如三嬸,想起她也許無數次幻想嫁的人是五弟,等等這些,他又覺得塊石在胸,無比難受,又不想去自討沒趣。
正佇立在屋簷下,小廝過如今時疫多發,這藥可以煎著喝了預防,大爺今日在不在府上休息,要煎出來麼?”
魏祁微微一驚,問:“大奶奶給的?”
小廝點頭:“是啊。”
魏祁接過那兩包藥,怔怔看著,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抹舒朗之色。
小廝繼續道:“這藥昨天就發了,西院那邊今天也在發藥呢。”
魏祁這時抬起頭來:“這藥是全院發放的?每人都有?”
“大小主子,還有一些管事,都有,奶奶做事真周到。”小廝說。
魏祁便將藥包還了回完回了屋中。
小廝莫名接過藥包,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主子這心情有些陰晴不定,剛剛似乎心情還不錯,這會兒不知怎麼的,似乎又不高興了。
他仔細想了想,不覺得是自己說錯了話。
最後嘆一口氣,收好了藥包。
早在冬月底,官場上便開始請客,聚會,吃酒,將至年關,不管是為交情還是為利益,總有些往來。
以魏祁的身份,接到的帖子自然不少,可正因為他的身份在此,不能隨意參加宴請,因此一般的宴請都會推掉,反倒比普通官員赴的酒宴少。
直到臘月十五,他接到個帖子,竟是宋然的。
宋然以私人名義,請他臘月十八到攬月樓一聚。
他很意外,不知這是為什麼事,而府上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宋胭知不知道這事。
不管怎樣,這是大舅哥的帖子,自然與別人不同,他親自寫了回帖,示意自己會準時赴約。
到臘月十八,魏祁下值後去往攬月樓,至一樓雅間,宋然早已候在房中。
他一身殷紅底萬字紋圓領袍,玉冠革帶,雖坐在四輪車上,卻也分外精神,器宇軒昂。
見到他,宋然客氣道:“將近年關,弘毓想必繁忙,又是天寒地凍,卻專程來赴我的約,實在讓我過意不去。”
魏祁解下斗篷來,溫聲道:“兄長客氣了,我為小,本該我邀約兄長喝兩杯,卻因我疏忽,反倒讓兄長來給我請帖,是我過意不去才是,這頓酒,理該我請。”
宋然認真道:“自然該我請,實不相瞞,我是有事求妹夫。”
魏祁過來桌邊坐下,宋然吩咐店小二上菜,店小二應聲出去,關上了房門。
魏祁道:“兄長有事直接讓人說一聲就行,何必弄得這樣生疏。”
宋然搖搖頭:“我自己也知道是不情之請,哪怕這頓酒席,也是舔著臉,仗著妹妹的關係,求到妹夫面前。”
魏祁有些意外,他雖與宋然交往不多,但也知道身殘的他反而自尊心極強,不願見人,更不願求人,好像連答應成親都是為了他母親,如今卻說這番話……
魏祁道:“兄長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沒一會兒,飯菜上了,宋然在魏祁的一再推拒下執意給他斟酒,然後道:“我知道身殘之人是入不了官場的,有礙觀瞻。但之前打聽了很多人,翻了許多資料,知道在洪興十一年,有個左臂殘缺的舉人,因為博古通今,又有過目不忘之能,被當初的丞相破格提拔至翰林院任國史編修官,雖無大的升遷,但一直任職到五十五致仕。”
這不過是樁小事,不是刻意去查閱不會知道,魏祁也不知道,問他:“是開國名相,忠義侯趙廉?”
“正是。”
魏祁道:“趙相處事大膽,向來不拘一格,確實像他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