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談判

 “妾身見過官家。”麗寶郡主立即行禮，“謝官家愛厚，我只是在野之人而已。”
　　“我們都是高祖皇帝之後，哪怕各奔東西，血濃於水總是一家人的。”郭天子立即厚著臉皮套近乎，畢竟有求於人。　　不然黃家確實是遠房的親戚了。　　麗寶郡主端莊富貴，人到中年依舊保養得白皙圓潤，說話不急不緩，她坐下後她的丈夫就站在身後，兒女也都不說話了。　　郭天子年紀輕輕，與對面的中年女人對坐，也沒有絲毫怯場。　　“官家抬愛，我們黃家哪裡攀得上天家，都是先帝和官家給我們幾分薄面，才在江南有立足之地。”麗寶郡主謙虛說，再次降低自己身段，提出能力有限。　　郭天子沒有順著她的話，而是直接提出：“堂姑媽過謙，朝廷最近有些事不好辦，今天找來是想請家裡人幫幫忙。”　　麗寶郡主嫣然一笑：“一家人能幫當然要幫，只是堂姑媽能力有限，不知道能不能幫官家，做不好會誤了官家的事。”　　郭天子單槍直入：“事情是這樣的........”　　他將自己需要在江南大量採購布匹，糧食、牛皮的事直接說了，也說明想讓黃家幫助他派過去的度支司員外郎王筠辦這件事。　　主要是疏通關係和把關，讓朝廷不要花冤枉錢，他還有很多大事要做，錢不能亂花。　　......　　聽完之後，麗寶郡主停頓了一下，從她聽到官家居然稱呼她“表姑媽”時她就敏銳察覺，官家可能有事求她。　　她看向對面長著一張少年臉，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的官家，她早已逐漸意識到，這個遠房的親戚，年紀輕輕的官家並不簡單。　　他想找自己來做這件事就很高明，說明他完全知道其中的關鍵和地方上那些不上臺面的事情。　　不過她依舊要確認一下。　　於是裝作不經意道：“官家厚愛我們黃家感激不盡，不過我們畢竟不涉朝政，辦起來不方便，何不讓江寧知府去做。”　　沒想到對面的官家直直看著她眼睛，看得她有些心慌，這麼多年來她把持家裡的生意，維持和皇宮的關係，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過。　　官家一笑，像是看穿她心思：“堂姑媽何必明知故問，官員在地方上有他們自己的規矩，怕的就是他們，上下其手.......”　　麗寶郡主一驚，突然感覺坐在她對面的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而是在人世間飽經磨鍊的老狐狸，這種詭異的差異感讓她十分驚詫又好奇，不由自主打起精神來。　　“官家以為我們能處理？”　　“這句話是朕想問堂姑媽的。”對方毫不猶豫，直接將問題拋回來：“朕可以信任你們來做這件事嗎？”　　“這.......”她還在猶豫，卻見女兒欲言又止，幾欲開口。　　她心裡嘆口氣，哪會不知道女兒那點小心思，連伸手在桌下拉住女兒的手，心裡盤算起來。　　自己的家族生在江南，但他們並沒有什麼實權，能獲得如今地位，讓他們的生意興隆的根本都是和皇家的關係維繫。　　她和女兒都被先君封郡主就是如此，正因為有郡主的名聲，無論江南官場去的是什麼人都要給他們家面子，因為表面是皇室庇護的人家。　　想到這，她又看對面官家勢在必得的眼神，也明白這次無論如何是躲不開。　　她想官家要這麼多布匹、糧食、皮革大概率是要打仗用。　　如果官家再贏一次，必然如日中天，她們家也水漲船高。　　可如果官家輸一次，她們也要受牽連，到時候官員會不會全力保護他們還是未知數。　　除非，她們和皇家綁定更深一些.......　　想到這，麗寶郡主看一眼，目光始終匯聚在官家身上的女兒。　　試探性道：“官家，這件事我們來做，不過.......”　　官家看她一眼，她頓覺自己全被看透，赤果果展現在年輕的天子面前。　　她的直覺沒錯，官家直接道：“堂姑媽直說吧，你想要什麼。”　　話說得很直接，讓她有些尷尬，不過她也沒絲毫退縮，正面回答天子的話：“官家，我想既然一家人做事，親上加親才更好做。　　我家女兒妙衣比官家大兩歲，還待嫁閨中，琴棋書畫都有涉獵，在江南頗有名聲，官家何不開恩降典，納娶小女入宮。”　　此話一出，一旁的黃妙衣臉色迅速漲紅，想要開口說什麼，她連在桌下捏女兒的手，令她不能說話。　　出乎意料的是，官家對她提出的條件沒有絲毫驚訝，而是面色嚴肅，似乎在思考這件事。　　過了一會兒，官家道：“堂姑媽，我可以納娶妙衣，可以給她封妃，但這件事會涉及三百萬緡以上，關乎國家未來，你不能出一點疏漏。”　　麗寶郡主像看妖怪一樣看著對面冷靜認真，絲毫沒有亂方寸，而是像討價還價一樣和她說這件事的官家，突然間她覺得，或許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站隊。　　年輕的官家像是老謀深算又冷酷無比的棋手，讓她也看呆了。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她記得自己年輕時就在皇城內見過這個後輩，那時他的的確確就是紈絝子弟，毫無城府，給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如今看來怎麼.......　　難道他才十歲就懂韜光養晦，之前的表現都是刻意的，如果真是那樣，那真是多智近妖了......　　面對官家凌厲眼神，她點頭答道：“妾身定不令官家失望，會盡全力讓朝廷以低價獲得所需布匹、糧食和皮革。”　　官家這才點頭，露出笑容，非常客氣的說：“朕記住了。　　讓掌櫃上菜，我們一家人吃一頓團圓飯。”　　塵埃落定，麗寶郡主知道，這短短半個時辰，她已經把黃家這艘大船開上一條新的水道，未來如何尚未知曉。　　官家語氣一改，頓時讓眾人都覺如沐春風，又親切親近，沒有方才的壓迫感。　　明明他只有十六歲，卻完全掌控著氣氛，讓大家都感覺他就是一家之主般，毫無違和感。　　這對於麗寶郡主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和自己的奶奶安慶公主一樣，都是招婿入門，自己主持家業，家裡大小事全是自己做主。而今天在年輕的官家面前，她卻第一次體會到被別人主宰的滋味。　　而女兒黃妙衣，此時才從方才的震撼中醒悟過來，眼神閃爍，不敢直面對面的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