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長槍依在 作品

145、壓力


 郭全斌看著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的軍器監官員氣不打一處來。
  某一刻甚至想立即讓王都鳴滾蛋,讓老實搞技術的馮田上來幹監官算了。  不過身為職場老油條的他立即否決這種想法。  他自然可以簡單粗暴讓馮田上位,但這樣軍器監所有人都會和他難以相處,以後做什麼事必會處處掣肘。  想了想,郭天子還是壓住怒火,只施加懲戒。  “王都鳴,你這個監官很令朕失望,明天起你去幹主簿吧。”郭天子直接道:“我會通知宰相那邊,以後再不務實事而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們一個個全回去種田。”  “諾!”官員們連連答應,擦去額頭汗水。  把首官連降三級,理論上就該由少卿馮田管事,但郭天子也沒提拔他,只是單純的表示懲戒王都鳴,這件事和馮田無關。  來自同僚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之所以親自來軍器監,是已經下定決心,哪怕是賭,也要出兵青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必須提前開始準備。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器監是其中關鍵一環。  他希望的是軍器監能量產甲冑兵器,而不是做出浮誇精緻的幾件甲冑,那根本改變不了戰爭的格局。  青塘、西夏、大理、契丹,他們群敵環伺,必須重視甲冑兵器的生產。  郭天子甚至想過讓他們試著生產板甲看看。  不是說提高防禦什麼的,以現在的冶金技術,必然扎甲更加堅固。  但簡易板甲只保護身體軀幹使用,理論上要比複雜的扎甲容易生產,如果利用水力鍛造直接成型能批量生產。  如今需要的是規模,而非質量。  用模具鑄造,更能提高生產效率。  這是另一個地理導致的問題,因為中國境內的鐵礦大多數純度都不高,這在高度發達的工業時代不是好事,在當下卻是好事。  含雜質的鐵熔點更低,更容易融化,容易用磨具鑄造成型。  當天郭天子發火讓軍器監上下戰戰兢兢。  從軍器監回來,郭天子立即令知制誥擬旨,隨後送中書門下,下令貶軍器監首官王都鳴為軍器監主簿。  並讓馮田找幾個技術高超的工匠來,試試水力鍛錘的方案。  ......  接下來幾天,一切照常,郭天子會見了幾個皇室成員。  正月十八,郭天子帶著東西班禁軍外巡,一路到黃河邊上。  波光粼粼的濤濤黃河上已經有些小船冒著少許浮冰的危險開始唱著漁歌擺渡行人。  郭全斌下馬,用冰冷的河水洗手,看著寬闊的大河,第一次感受到自然的力量。  當寒冬來臨,這洶湧難以阻擋,隨便氾濫就能淹沒沿岸州縣,使百萬人流離失所的大河,在寒冬面前也毫無抵抗之力,會被凍結。  一旦黃河凍結,大梁北面就將毫無屏障,掌控燕山關隘的契丹騎兵部隊,從華北平原馳騁而下,繞過北面平原上的城寨,渡過冰封的黃河,數日就能直抵大梁城下。  這就是這個國家天生的致命缺陷啊。  “官家,風太大了。”林興上前提醒。  郭天子點頭,披上斗篷,好奇問:“你讀過書嗎?”  林興點頭:“好教官家知道,讀過一點,但也不多,略懂皮毛而已。”  “你覺得我們還能如漢唐那樣,再次兵入北方的草原嗎。”鐘行問。  “官家的問題太大,我哪裡懂。”林興沒有正面回答。  鐘行道:“隨便說說看。”  林興猶豫一下,低頭說:“官家,這是人人都想的事,我看很難,如果可以的話太祖太宗皇帝早就做成了。”  說完他抬頭看一眼,發現郭天子並沒有生氣的意思。  只是大多數人的想法,這件事從當下去看,即便普通人也覺得太難。  郭天子心裡也沒底,不過就歷史而言,不少事在事前去看都是難如登天,關鍵在於決心和長遠的堅持,特別身為高級領導人,如果沒有長期的規劃和信念,對於一個群體來說是災難性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幹好,心裡就如這滔滔黃河一樣,洶湧澎湃,卻看不見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給自己安排一個長遠的目標,讓自己步步為營,不亂陣腳,哪怕做不到雄才大略,至少也不能害人不是。  普通人害人,在窮兇極惡,害個百十人已經是百年難得一見。  天子害人,那隨隨便便都能害死千萬生民的,何況是他這樣半道出家的天子,更是必須慎之又慎。  這是他時常睡不好的主要原因,這可不是一般的壓力,而是天壓下來。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郭天子嘟囔了一句,撿起河邊石子丟到河中,濺射一朵浪花,像是安慰自己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一步步來吧。”  過了一會兒,一艘小船靠岸,船伕是皮膚黝黑的乾瘦老人,看起來五六十歲,郭全斌走過去搭話。  “老人家,天還這麼冷就開始跑船了。”  船伕見他身邊跟著的禁軍士兵,擠出笑容說:“官人不知道我們這些下人苦處,天再冷也好過餓死,家裡幾口人還等著吃飯呢。”  “你們家裡沒地嗎?不去種地。”郭天子才問出這句話立即覺得自己愚蠢。  “官人說笑了,照你說的,我哪會來這搖床。”老人尷尬,目光閃爍說。  郭天子點頭,“是啊。”  他把一些事當成理所當然,後世他是農村的孩子,村子裡家家有一片田地,而且從他很小時就免除農業稅。  現在大多數土地都在地主手中,而且無論有沒有土地,都需要繳納人頭稅的,還有另外的各種賦稅,大多數人活著就已經很艱難。  “老人家,每天要幹多久?”郭天子問。  “每天就休息三個時辰,天不亮我就起來,晚上一直要到子時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冰封河面那幾天,我天天都在河面上。”老人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講述他艱辛的生活,臉上笑容沒消失過。  “晚上還有人過河?”  “有嘞,還不少,都是匆匆趕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