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靈魂共鳴

不是不喝酒嗎?

秦一隅收回視線,心煩意亂,將空酒瓶遞給正等著收集的阿迅,換了瓶新的。

繡眼喝得臉頰緋紅,盯住穗穗的胸牌,越靠越近,人差點栽到穗穗懷裡。

“你們的名字可真長.....我經常看到有人搞錯。”

穗穗看她頭暈眼花,乾脆把她撈入懷中,拍拍後背。

“哎...李歸長嘆一口氣,“都怪我們當時太草率了,就不應該亂起的。

“亂起?”嚴霽有些好奇,“尤利西斯不是一本小說嗎?”

“你也知道!”穗穗有些驚喜,摟著繡眼搖來晃去,“我們仨其實是同專業的同學,是在文學鑑賞的選修課認識的,那個課上需要分組閱讀和鑑堂知名的外國小說,結果我們

三個都沒

搶到自己喜歡的書,最後直接被分到去讀《尤利西斯》。”

阿迅點頭,慢半拍對嚴霽說:....是意識流的代表作。““

李歸接著道:“也就是因為這個分組,我們聊了起來,意外地發現大家居然都很喜歡音樂,也會彈琴寫歌,乾脆一起組了樂隊。”“沒錯,我們覺得這是《尤利西斯》的指引,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遲之陽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閩閩忽然想到什麼,看向秦一隅:“那這不是跟無序角落差不多嗎?”

此言一出,房間裡靜了兩秒

一向有些脫線的閩閩,渾然不知自己觸到了雷區,還繼續說:“我之前有買過無序角落的首專,裡面寫了你們起樂隊名的經過,我還記得是因為你們都因為犯了錯被老師抓典型,在教學樓的一個角落裡罰站,結果認識了彼此。所以叫無序角落。“秦一隅靠在懶人沙發上笑,“閩閩你記性真好,怪不得記得住那麼多塔羅牌啊。”

南乙一言不發。的確,無序角落和尤引一樣,都是校園樂隊出身,那時候,同在一所中學的他親眼見證了這一切的發生,卻都與他無關。後來因為打架鬥毆,南乙同樣也被罰去那個角落站著,當時的他就在想,這裡的太陽真毒,秦一隅究竟是怎麼能一直嬉皮笑臉地杵著,甚至還輕而易舉地招募了一支樂隊。站在同樣的位置,錯位的時間點,他根本笑不出來。

過去他從不會想無序角落的事,覺得那與自己根本不相干,但這段時間,他越來越多地想到他們,想到秦一隅的第一次排練,第一次live演出,第一次錄製專輯....那些都不屬於自己。

“說到樂隊名,我一直特好奇,”遲之陽詢問閩閩,“你們的樂隊名是什麼意思啊?有什麼說法嗎?”閩閩和禮音都看向繡眼,示意讓她說,於是繡眼迷迷糊糊從穗穗懷裡坐起來,慢吞吞解釋道:

“我外婆是唱京劇的.....刺殺旦嘛,其實是傳統戲曲的一類行當,要麼,是一些陰毒狠辣的惡女,要麼,就是報仇雪恨刺殺仇人的烈女..遲之陽挑了挑眉:“好酷啊。”

“是啊。”閩閩把吸管重新插到玻璃杯裡,裡面是她用可樂和紅酒混合的飲料,“無論哪一種,都和傳統意義上被規訓出來的女孩兒形象完全不同,當時繡眼一提出來,我們就覺得太合適了,馬上就定下來了。這倒是挺有意思,南乙不知不覺喝完一瓶,將酒瓶推到阿迅面前,又開了新的:“你們的音樂風格和這個名字也很配。”“是吧?”繡眼傻乎乎笑了起來,“歪打正著了。”

“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因為性格開朗,人緣好,也被一些人在背後說是不務正業,心思野,總之不是好女孩兒該有的樣子。”禮音無所謂也笑了一聲,“那乾脆就當惡女好了,就算是花旦,也要做花旦裡最不守規矩的。

秦一隅欣賞這種態度,懶洋洋鼓了掌。

“你小時候居然也會被人欺負?”李歸看著禮音,“完全想不到。

“什麼樣的人都有可能被霸凌。”禮音聲音很輕,卻一語中的。

李歸沉吟片刻,忽然間笑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很沉:“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會留這麼長的頭髮嗎?”遲之陽猜不到,反正總不會和自己一個理由。

“打鼓的時候甩起來比較帥?”

李歸被逗笑了,但搖搖頭:“是因為我的一個好朋友。我們是初中同學。從小因為我長得像女孩兒,經常被班上的男生說是娘......是我唯一的朋友。他陷入回憶,抽絲剝繭般敘述著過往:“他身體不好,經常生病,爸媽在外面打工,只有他爺爺照顧他。他爺爺有點迷信,聽算命的說他的八字很弱,經常剪頭髮會短命,就讓他留著...”說著,李歸笑了,“其實我和他都覺得那個算命的是騙錢的,但是他爺爺很信,為了不讓爺爺擔心,他也確實留著,老師讓剪,他爺爺就會打電話給老師。後來因為他和我關係好,那稀愛開我玩笑的男生就把矛頭指向了他,罵他留長髮,也是個娘炮,還經這些話語太過真實,房間裡的呼吸都變得很沉,音響裡傳來的音樂是唯一的橋樑,連接著所有靜靜聆聽的心。而隔著東倒西歪的人和酒瓶,秦一隅始終望著南乙

他想知道南乙現在在想什麼,會不會因為這些話觸景生情。

失真吉他的音牆築起一個堅固的安全區,話語在酒精的作用下,從身體裡竄出來,如同彈力球一般,在房間裡撞來撞去,從這個人的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蕩起層層漣漪“後來呢?”嚴霽詢問李歸。

“後來....”李歸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臉有些紅,“他還是病了,去城裡的醫院檢查完回來,告訴我,是尿毒症,當時班上還舉辦了募....我以為那幾個嘲笑過他的人會後悔。”“不會的。”南乙忽然開口。

李歸看向他,怔怔地盯了幾秒,然後點頭,“對,他們沒有,他們到最後都還在笑。

他頓了頓,繼續說:“他沒捱過中考就走了。我很難過,因為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從他走的那天起,我就開始留長髮了....後來也有人議論我,但我不在乎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一直沒有走,他還陪著我,就像我的頭髮一樣..說到這裡,他笑了:“是不是有點兒疼得慌,又嚇到你們了吧。”

大家彼此望著,沒有說話。遲之陽有些眼痠,拎著酒瓶靠過去,用力地抱了抱他。

“我幫你編辮子吧!

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突然間將過於悲傷的氣氛破開,大家也都笑了。找秦一隅要了一堆髮圈,遲之陽、穗穗、閩閩、禮音和繡眼,五個人將李歸圍住,給他編辮子。這畫面好笑又溫馨,整個客廳彷彿被暖融融的光充盈著。

忽然間,一陣鋼琴聲傳來,區別於音響裡的盯鞋搖滾,斷斷續續,是手彈的。

所有人都朝著琴聲望過去,是嚴霽。

他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客廳角落的那架鋼琴前,鋼琴上還放著他喝了一半的紅酒。

快要消逝的夕陽下,他穿著的米白色針織衫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他低垂著頭,平時總是很齊整的頭髮此有些散亂,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略過,音符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傷感,壓抑,情緒充沛。

“這是你現寫的?”秦一隅端著酒,走過去,靠在琴旁細細聽著。

“嗯,聽到大家聊天,腦子裡忽然有了一段旋律,彈一彈試試。

“繼續。”

秦一隅也放下酒,坐到長的琴凳的另一邊,手指放在琴鍵上,試著與他合奏。

這段可以做主歌了。南乙想。

他試著去想象貝斯的低頻應該如何,很快,吉他和絃出現,是阿迅。

漸漸地,器樂越來越豐富,一群東倒西歪的酒蒙子把客廳變成另一個排練室,一個沒有爭吵的,與比賽無關的排練室。言語被音符替換,大家沉默下來,聲音卻更響亮,更親密。“我們這是在寫歌嗎?”遲之陽聽著聽著,忽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