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他這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不給人一絲拒絕的餘地。
許知意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沒吱聲,默許他的安排。
“我幾年前投資的上清醫療,你還有印象嗎?”她問駕駛座的男人。
蔣司尋發動引擎,從內視鏡回看她;“有,專門生產植入級原材料。”他問:“怎麼了?是想要退出還是再追加投資?”
許知意:“不退,打算引入津運。上清醫療目前的管理團隊,能力沒得說,但人脈資源不夠,做市場方面明顯輸給競爭對手,商韞有這方面人脈。上清醫療有產品,商韞有資源和人脈,我們遠維有錢。”
這樣的三角合作最穩固。
蔣司尋踩下油門,看前面的路,無法再從鏡子裡看她,回道:“上清醫療最強勁的對手是哪家?”
許知意沉默兩秒:“新睿醫療。”
“新睿?”
“虞家旗下的醫療子公司。”
不需要再往下說,蔣司尋便猜到新睿醫療現在是虞家誰在分管。
他關心道:“上清醫療的產品本身競爭力怎麼樣?”
“還可以。”許知意簡單說了說,“新材料目前正在做改性測試,力爭用於3D打印產品上,生物相容性優於競爭對手。”
也希望在癒合時間上面有所突破。
蔣司尋:“你是擔心以後正面競爭,我會讓著虞睿?”
許知意從電腦屏幕上抬頭,看著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你敢讓試試。”
汽車等信號燈,蔣司尋從鏡子裡與她對望:“跟敢不敢沒關係,我沒任何理由讓她。”
許知意不再假設這些沒有意義的,“你在這陪著我,不用忙你自己的事?”
“不耽誤,你跟商韞聊合作,我去遠維臨時辦公室開個視頻會。”
蔣司尋還在看她,“路上時間,不聊工作可以嗎?”
許知意反問:“你想聊什麼?”
男人說道:“明天晚上帶你去家小酒館,店裡的風格你應該會喜歡。”
“萬一不喜歡呢。”
“不喜歡我們就回去,我把你揹回去。等你忙完項目,我再帶你去倫敦那家酒吧。”說到這,男人沉吟片刻道,“你還是別喜歡那家酒館了。”
“……”許知意低頭開始看郵件。
到了津運大廈樓下,蔣司尋停好車下去。
許知意提著電腦跟他揮揮手,“再見。你不用陪我進去。”
男人仿若沒聽見,款步追上她,伸手去拎她的電腦包,兩人的手交疊,有幾根手指被男人溫熱的手掌包裹。
許知意抽出手,電腦讓給男人拎著。
津運大廈一樓大廳裡,商韞正坐在休息區等人。
前臺幾人不時交換眼神,這位二公子今天是怎麼了,平時多少人等著多瞅兩眼來養養眼睛都等不到,今天在臨時休息區坐了快十分鐘。
“還繫了領帶。”“看來是在等哪個大領導。”
合作伙伴都不會有這個待遇。
正竊竊私語,門口進來郎才女貌的一對,只見商韞迎上前去。
“原來是在等美女啊。”
“什麼美女,會不會說話,我們商總心裡最大的領導,按顏值排的。”
噗嗤一聲,有人沒忍住笑出來。
許知意沒想到商韞會在樓下等,但蔣司尋早就算到,兩人寒暄,“商總等久了吧。”
久等還好聽,這一倒過來,就變了味。
商韞笑笑:“還好,相親那天等得更久。”
許知意:“……”
兩男人差不多時間伸手,彼此用力一握。
“蔣總來都來了,去我辦公室坐坐?”
“不打擾你們談工作,下次專程登門拜訪取取經。”
“受寵若驚。”商韞似笑不笑,“不知我有什麼經能讓蔣總來取?思想開放的經嗎?”
蔣司尋:“這個不用取,我比你還開放。”
商韞:“……”
“商總忙,晚上會議結束見。”蔣司尋看向身側的人,聲音不自覺溫和,“晚上我來接你。”
說完,又衝商韞略微頷首,人離開。
到了車上,蔣司尋打電話給秘書,關注路劍良接下來的動向,見了誰,以及資金往來。
這邊剛掛電話,父親的電話隨後進來。
路劍波問逆子,幾時來港一趟。
蔣司尋邊扯安全帶邊道:“最遲下週。”有些事需要他親自出面去辦,又問父親,“你有沒有問爺爺爭取股權。”
“爭取了,沒有。”
路劍波坦言:“老頭子給他大孫子6%的股權,我沒想到。路楷馳進入董事會,你大伯家就有兩票投票權。老頭子下週就轉讓股權,你大伯那個人,即便答應請辭,還會拖下去,利用這段時間跟我們周旋。”
不是他將老頭子往狠心去想,“你爺爺就喜歡制衡敲打幾個兒L子,容不得誰不聽他的話。他允許你掌權,卻給了你大伯家那麼大權限來掣肘你。”
路劍波能看透所有人,唯獨自己的爹,這些年也不曾看透過。
老頭行事風格,叫人摸不準。
路劍良這次委曲求全,主動請辭,是因為老頭手裡40%的股權,還有老頭名下龐大的優質海外資產,那才是路劍良最想爭的。
老二也一直盯著。
今天家庭會上分得的那點,誰都沒有滿足,唯一值錢的是路楷馳手裡股權的投票權。
逆子想要的不是錢,他的錢足夠逆子揮霍,雖然不及整個路家多,但三十年累積下來,也少不到哪裡去,逆子最在意股權的投票權。
老頭子讓路楷馳進入董事會,選舉有了變數,其他股東的票對逆子來說也變得極為重要,現在唯一的不確定一票是虞家。
路劍波道:“你跟虞睿現在也算是有矛盾,這一票我來解決。”老頭在退休前,修改了公司章程,想要成為路家的話事人,得平衡好所有利益關係。
如今虞家的關係,逆子無法平衡。
蔣司尋:“沈清風挑撥知意,就是為了替路劍良拿到虞家這一票。”
路劍波:“你抽空來港,去拜訪你三伯。”
“三伯也參與了醫院銷燬檔案的事?”
“你三伯沒有。當年我和你媽離婚,他被你大伯利用了一把,可能擔心我找他算賬。”不知者無罪,找他算什麼賬。
“以後在路家,你三伯最靠得住,能力手段都有,只是你爺爺看不見他。”
三哥從小就不怎麼被重視,卻又是四個孩子裡最聽話的一個。
蔣司尋心裡有數,“還有事?沒事我掛了。”
路劍波欲言又止,“沒其他事。我明天回紐約,蔡秘書留港,有事你可以找他。”
“現在我的話好使了?”
“你應該還是使喚不動,不是有知意?”說完,父親結束通話。
蔣司尋驅車去了遠維大廈,自己的辦公室在許知意隔壁。
人剛坐下來,電腦還沒打開,表弟蔣盛和敲門進來。
蔣盛和是過來找許知意,秘書說她不在,沒想到蔣司尋辦公室的門半掩。
“知意人呢?”他徑自去倒杯水,拉開椅子,在蔣司尋對面坐下。
蔣司尋:“找商韞談合作去了。”
“談上清醫療的合作?”
“你也在關注上清?”
蔣盛和道:“知意本來想讓我培養團隊負責上清醫療的市場開拓,姑媽退休,集團事太多,我沒那個精力。現培養團隊不如找商韞,有錢一起賺。”
他喝口水,“姑媽怎麼樣?我最近忙,也沒過去陪她吃飯。”
蔣司尋:“我媽這些年一直在看心理醫生,我剛知道。”
表弟跟他剛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一樣,半天沒說話。
蔣盛和內疚到無以言表,蔣月如沒退休前,自己幾乎天天與姑媽見面,但從來沒察覺出姑媽情緒有問題。
蔣司尋:“我都沒察覺到,別說你。等再回曼哈頓,帶我媽一起過去,不能留她一個人在家,退休後閒下來更容易胡思亂想。”
已經交代秘書把曼哈頓一些房子的資料傳給母親,讓母親按自己的喜好選一套。
沒再說不開心的,他對錶弟道:“跟你分享件喜事。”
蔣盛和直接想到:“路老頭分你股權了?”
蔣司尋:“我和知意在一起了。”
蔣盛和正微微仰頭喝水,杯子沒拿穩,水灑了出來。
襯衫前襟溼了一塊,忙抽紙巾去擦。
在外人面前,自己從沒這麼失態過。
蔣盛和緊盯著對面的人:“你不是不婚?對感情沒興趣?”
“不婚是因為她。想結婚也是因為她。”蔣司尋沉默一瞬,“過去的事不提了。”
蔣盛和識趣不多問, 說道:“齊正琛為知意投資了高爾夫俱樂部, 你聽說了吧?”
蔣司尋頷首:“嗯。”
“他如果知道你跟知意在一起,怕受不了這個打擊。”
“已經知道,就是去看心理醫生才遇到我媽。”
“……”
蔣盛和無話可說了,放下水杯,需要回自己辦公室再消化一下這些消息。
蔣司尋在公司待了兩個鐘頭,忙完六點剛過,許知意剛才發郵件給他,她那邊九點半才能結束。
時間寬裕,他回了一趟家,打算做做母親的思想工作。
無論如何,不能再留母親一個人在家。
罕見的,今晚母親沒在院子裡。
阿姨告訴他,母親在樓上自己房間,正整理東西。
“媽。”蔣司尋站在臥室門外敲敲門。
門大敞,母親正在衣帽間裡收拾。
“進來吧。”
蔣月如看一眼兒L子,“回來這麼早。”
“九點還要出去。”蔣司尋看著打開的行李箱,裡面已經放了半箱衣服,“要去旅遊?”
蔣月如把手裡疊好的外套裝箱,“去曼哈頓。我到那邊自己決定買什麼房子,住在哪裡。房子是我住,得我舒心才行,你就不用操心了。”
兒L子這回是下定決心讓她過去,自己不能再固執,讓孩子多一份掛心。
蔣司尋抱抱母親:“謝謝媽。”
蔣月如拍拍兒L子後背,當年那個兩歲多一看她哭就寬慰她的小男孩,雖然後來很氣人,但還是像小時候那麼貼心。
“我下個月過去,提前過去看看房子。”
最近去療愈室的頻率太高,是得出去走走。
她又叮囑兒L子,有空找齊正琛打打球。
長此依賴心理醫生,終究不是個好辦法。
蔣司尋幫著母親打包喜歡看的書籍,一直忙到八點半出門。
沒有微信,到了津運大廈樓下,他發了內部郵件給許知意:【我在樓下。】
許知意看著簡短的郵件內容,以前夢寐以求這四個字。
“蔣總到了?”商韞收拾文件,問道。
許知意鎖屏手機,也開始收拾,“嗯。”
“那你坐蔣總的車過去,我開自己的車。”
換別人,人家小情侶慶祝升職,才不好意思跟著湊熱鬧。
但商韞不是那樣的人。
會議室其他人陸續離開,許知意拎著電腦下樓。
大廈門口,黑色轎車已經在那。
男人見她出來,推車門下去,繞過車頭,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
許知意走近才看清楚,男人打了領帶,是她在港島給他買的那條。
她去拉後車門,被蔣司尋一把摁住,“坐副駕。”
兩人對視,他手上的動作強勢,看她的眼神卻溫柔。
擦著車門和他的身前,許知意坐上副駕,把電腦包放腳邊,下意識往後看一眼,那束玫瑰花不見了。
“我花呢?”
蔣司尋坐上駕駛座,回她:“在你辦公桌上。路上我再送你一束。”
他側過身去,預備給她扯安全帶繫上。
從許知意這個角度看,男人要過來親她,她下意識擋住他嘴唇,想將他推開。
男人失笑,在她掌心輕吻。
許知意的手觸電一樣往下滑,推著他下頜,把他推遠。
蔣司尋兩臂一伸,隔著扶手箱,將人攬在懷裡抱住:“剛才不是要親你,給你係安全帶。”
呼吸交錯,許知意與他對視。
男人眼眸深邃,下一秒似乎就要親下來。
許知意:“我自己系。”
蔣司尋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抱著她:“累不累?”
許知意:“不想說實話。”
實話就是,他等著接她,出門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再累也不累了。
蔣司尋道:“你現在一個秘書一個助理不夠,團隊再多加幾個人。”
“人再多,很多事也需要我自己做。”
“助手得力的話,你少做一半。”
“能力那麼強的助理可遇不可求。”
“蔡秘書。”
“……”
許知意推推他,“我有點熱。”
是汗流浹背。
讓蔡秘書給她打工?不敢想。
蔣司尋放開她,“我在遠維的股份都轉給你,至於你拿出多少份額聘請蔡秘書,你自己決定。”
許知意看著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前半句。”
“知道。你對遠維的付出比我多。反正以後也是你的,早轉晚轉都一樣。”
“不一樣。早轉,是婚前財產。”
男人凝視她眼睛:“一樣,我沒想過離婚。”
許知意扯下安全帶:“先說好,你轉我就要,但微信是不可能加回來的。我有底線。”
蔣司尋笑:“好,不加。”
去餐廳的路上,蔣司尋開到一家花店門口停下。
許知意差點忘了,他說過要買花給自己。
蔣司尋讓老闆包了一束紅玫瑰,無需加任何裝飾,又從花桶裡抽出兩朵芍藥,拿剪刀將花枝和多餘的花葉子修剪下來。
“老闆,再算上這兩朵。”
“好咧。”
到了車上,蔣司尋把一束玫瑰及兩朵沒有包裝的鮮花給她。
許知意瞅著那兩朵單獨的芍藥,他送她芍藥好像只喜歡送兩朵,相依相偎。男人讓她放包裡,敞口包,鮮花剛好露出一點。
到達餐廳時,商韞已經喝了半杯水。
蔣司尋把西裝搭在椅背,在他對面坐下。
商韞拿起桌上的菜單,遞給斜對面的許知意,“你點。”
蔣司尋瞧著對面的男人,然而男人旁若無人。
他打電話給餐廳經理,自己在這裡放的紅酒,開一瓶。
“好的,蔣總您稍等。”
放下手機,蔣司尋拿毛巾擦過手,幫旁邊的人鋪餐巾。
許知意正看菜單,對他道:“我自己來。”
蔣司尋:“你先點菜,問問商總想吃什麼。”慢條斯理將餐巾仔細鋪好。
商韞:“我隨意。”他看向點菜的人,“你決定。”
服務員送來兩杯水,蔣司尋要去端許知意那杯放到她手邊,結果手還沒碰到杯子,對面的男人拿了過去,放到她左手邊。
許知意餘光瞥到這一幕,商韞這是故意氣蔣司尋呢。
以後堅決不同這兩人一起吃飯。
談合作期間,商韞正常到不能再正常,涉及利益的時候,寸步不讓,分毛必爭,與眼前判若兩人。
和蔣司尋碰面後,商韞成了一個程序失控的機器人,逮誰撞誰。
商韞往後靠在椅背上,說起津運醫療與路家合作的那個項目,“許凝微去了那個項目研發中心,蔣總知道嗎?今天已經去了人事籤合同。”
“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來找我,說以後不想跟沈清風有交集。有意思,我還能管著沈清風不成。”
蔣司尋:“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商韞笑笑:“不然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聊的?”他看一眼許知意,“要不,聊許總?”
原來在這等著呢。
蔣司尋:“不如聊聊,你相親怎麼沒成。”
“……”
商韞笑了聲,“因為那天遇到齊正琛,他跟我八字相剋。”
蔣司尋:“……”
許知意看看兩人,實在忍不住:“你們不是還沒吃東西嗎?”
兩人安靜了片刻。
因為只有吃飽才撐得沒事幹。
商韞看向斜對面:“許總,冒昧問個問題。”
許知意抬眸:“你說。”
“有男朋友嗎?”
他看出兩人似乎在冷戰。
許知意下意識轉臉看蔣司尋,與男人的視線撞一起。
蔣司尋看著她,低哄的嗓音問:“有還是沒有?”
許知意的心跳從來沒這麼快過。
蔣司尋:“沒有,我追你。有,我還是追你。所以,有還是沒有?”
許知意:“那你追我。”
商韞插話:“那我也可以追了是嗎?”
“…商總,追我也沒用,合同條款我不可能讓步。”
商韞手抵著唇,被逗笑,“說不定,我讓步呢。”
蔣司尋拿起水杯,慢慢喝了幾口水:“商總,別戀愛腦。”
商韞:“你不提醒我,我差點忘了,這話我正想對許總說。”他再次看向斜對面的女人,五官耐看到禁不住想多看兩眼。
“許總,雖說你還沒到戀愛腦的程度,但防患於未然還是很有必要,我這裡有個可以杜絕戀愛腦的辦法,聽聽?”
蔣司尋替她回答了:“有勞商總。”
許知意也看過去。想聽聽是什麼妙計。
商韞:“你一次談兩個,絕不會戀愛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