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翌日早上,他們離港返京。
兩人夜裡都沒睡好,在飛機上補了一覺,睜開眼便已經落地。
許珩過來接機,給妹妹買了一杯熱咖啡。
見到人,輕輕抱了抱。
“小心燙。”他把咖啡給妹妹,盯著她眼睛看,一眼就是昨夜糾結失眠,但還好,只有一點黑眼圈,沒有水腫。
“我還擔心你夜裡哭。”
許知意:“沒那麼脆弱。”
沒睡好是真的。
咖啡只買了一杯,沒有蔣司尋的份。
許珩握著妹妹腦袋,“走了。”轉臉又問蔣司尋:“你坐我的車還是自己回去?”
男人推著許知意的行李箱:“一起。車裡當面聊。”
許知意沒拒絕,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兩人可以心無芥蒂。
許珩想到的他們吵架唯一可能,妹妹想去逛逛街,蔣司尋沒陪著,其他實在沒有能吵架的矛盾點,不論是做項目,還是對付沈清風,他們倆一向有默契又互為對方著想。
只有在逛街上,蔣司尋有可能會拒絕妹妹。以前許凝微讓蔣司尋一起出去逛逛,對方就兩個字,不去。
不是沒空,就是不去。
別說許凝微,連自己母親何宜安的面子,蔣司尋有時都不一定給。
坐上車,車門把外面的一切聲音隔絕。
許珩出聲:“說說吧,為什麼惹知意不高興?如果是因為逛街,我家的大門以後你別想再進。不想逛街,就別找女朋友。”
“跟逛街沒關係。他都主動陪我逛。”
許知意坦言:“因為虞睿。”
商務車裡,蔣司尋坐在前一排,調整座椅,與他們兄妹倆面對面。
男人正對她,許知意眸光落在他臉上一瞬,他看向自己時,她別開臉看窗外。
許珩知道虞睿,那麼多年沒提過,差點忘記這個人。
他看著妹妹,猜測:“虞睿又跟蔣司尋表白了?”
“我不知道,你問他。”
蔣司尋:“沒。”
話是對許珩說,眼神卻在許知意身上。
“我私下對虞睿怎麼樣,有多好,”他看一眼許珩,“你知道,你告訴知意。我說了她可能覺得我在哄她。”
許珩不是故意拆臺:“你們怎麼相處,我真不知道。你們見面,我又不是每次都在場。”
蔣司尋:“……”
許知意側眸盯著哥哥:“連你都見過虞睿?”
許珩:“嗯。一起吃過兩次飯。”
蔣司尋瞅著未來大舅哥,有些細節,許珩說出來,比他這個當事人更有說服力:“你說說我和虞睿的關係,這個你總清楚吧?”
十分清楚。
許珩對妹妹道:“他跟虞睿很小就認識,暑假經常一起玩,你說感情有多深,那倒不至於,一年頂多在一起玩十幾二十天。”說著,他問對面的男人,“多了還是少了?”
蔣司尋:“差不多。”
他也不記得具體多少天,誰會去記那些。
許珩繼續對妹妹說,“不像你和齊正琛那麼深厚。但又是看著對方長大的,感情肯定跟成年後認識的朋友不一樣,有份親近感。”
只有對許知意,他說話才耐心十足。
許知意之前也差不多猜到是這樣的關係,蔣司尋與堂哥堂姐關係一般,在港島那邊,大家族裡差不多年紀又能玩到一起的,虞睿是其中一個。
許珩:“蔣司尋對虞睿沒男女之情,這個我確定,但他私下對虞睿怎麼樣,我真不知道,編也編不出來。”
他知道的都如實告知,小情侶之間的事,就算是親哥,摻和多了也不好。
“剩下的矛盾,你們自己解決。”
許知意把咖啡給哥哥,讓幫忙拿著,“我睡會。”從包裡找出眼罩戴上。
那句沒男女之情,壓在心頭幾日的石頭終於卸下,突然間特別困。
理智上,自己明白無論他對虞睿什麼感情,即使有過好感,那也是在認識她之前,不該計較。
可就是忍不住吃醋。
吃了幾天醋,太累。
蔣司尋從許珩手裡拿過咖啡杯,“給我。”
將剩下的半杯喝完,椅子轉回去。
回市區的路上,他靠在椅背裡閉目養神,將自己所有的喜好都捋了一遍,確定沒有哪個是受虞睿影響。
知意喜歡的歌手,最喜歡的幾首歌是因為齊正琛,他曾經在心裡吃過醋。
【在我心裡特殊的人,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
許知意下車時就收到蔣司尋這條添加請求,他已經將好友申請的備註當成臨時聊天框。
男人已經不在車上,到了市區就被許珩放下來。
許珩見她還沒睡醒的樣子:“吃過午飯下午接著睡。”
“沒時間,約了人談事。”許知意推開車門下去。
她告訴哥哥,自己假期結束,約了商韞聊合作。
進家門後,許知意用冷水衝臉,又喝半碗消暑湯,終於清醒過來。
往沙發裡一陷,心裡好歹輕鬆。
許珩疊了一條冷毛巾,敷在妹妹額頭,“躺好,別動。”
“你幹嘛,我又沒發燒。”
“腦袋不漲?”
“有點。”
許珩靠在妹妹旁邊坐下,雙腿交疊,替妹妹摁著毛巾,“夜裡自責一夜吧。”
許知意不承認:“哪有。”
“沒想過半夜把蔣司尋加回來?”
“……”
“在我跟前你還怕丟什麼人。”
許知意偏頭與哥哥對視,“我一點都不想跟他吵架。”
“我知道。”
“冷靜下來後,我又後悔那麼對他。”
“今天蔣司尋一解釋,心完全軟了吧。”
許知意:“反正我不難受了。”
許珩揉她腦袋,“不難受就好。”母親總盼著她能在他們面前任性肆意一點,大概是沒可能,她太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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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司尋回到家,母親正靠在沙發裡看書。
退休後母親的生活更單調,只剩看書看電影,偶爾許伯母來北京出差,兩人約著喝下午茶。
蔣月如瞅著兒子的兩個大行李箱,看架勢要在家裡住一段日子。
“你最近怎麼開始戀家了?少在家待,彆氣我。”
“我最近兩個月都住家裡。”
“北京有項目?”
“知意有項目。”
蔣月如當兒子是協助知意:“我看盛和發了朋友圈,知意現在是遠維資本負責人,以後有的辛苦了。”
她合上書,稍有沉默,“你爸年輕時做的孽,結果搭上你和知意。”兒子為知意去蹚路家這攤渾水,知意拼命把遠維運營好,只有路劍波置身事外,不時還爆個醜聞。
蔣月如自責:“我也有錯,當年如果聽你姥爺的不談那個戀愛,就不會有換孩子這事。”
蔣司尋寬慰母親:“不談戀愛那不就沒有我了。是我爸的錯,別往身上攬。”
打開箱子,拿出精美的禮物盒,裡面是枚胸針,他放母親手邊,“知意給你挑的。”
“你們還去逛街了?”
“嗯,酒會前一天沒事,知意要去逛。”
“家宴上沒出什麼岔子吧?知意應付得過來嗎?”
“她跟沈清風在洗手間打了一架,沈清風差點沒被她掐死。”
“……”
蔣月如震驚到忘記打開手裡的包裝盒,擔心道:“那她自己傷沒傷著?”
“沒算傷。她是帶著保鏢過去堵人。”
蔣司尋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盒子,裡面是領帶。
蔣月如:“你領帶氾濫,平時又幾乎不用,怎麼還買。”
蔣司尋:“知意送我的。”
昨晚酒會前,他們關係還一切正常。
逆子大大方方,蔣月如沒多想,以為是知意感謝逆子帶她去家宴。
“顏色不錯。”她誇道。
蔣司尋本來是打算告訴母親,他與許知意在一起了,結果現在鬧了矛盾,有父親在裡摻和,哪天和好還是未知。
蔣月如問起:“正琛最近怎麼了?”
蔣司尋打領帶的手微頓:“他又怎麼了?”
她因為退休無事,每天下午都去療愈室放鬆兩個鐘頭,誰知一週內在心理醫生那碰到齊正琛四次。
這個頻率有點高。
蔣月如隻字不提心理醫生:“我哪知道他怎麼了,看他心情不怎麼好。”
蔣司尋:“他心情就從來沒好過,正常。”
蔣月如:“……”
蔣司尋藉故送行李箱回房間,給齊正琛打去電話。
在馬德里見過後,一直沒聯繫。
電話很快接通。
“現在怎麼樣?”
“能接你電話,死不了。”
“你最近還又來我家看我媽了?”
“沒顧得上。蔣阿姨是不是不舒服?我下午就去看看。”
蔣司尋站在落地窗前,對著樓下花園突然陷入沉默。
“不用來,我媽身體正常。”又道,“我最近在家。”
齊正琛決定不再瞞著他:“蔣阿姨一直看心理醫生,我一週碰到她四次。她看了很多年。你多關心關心她。”
那一瞬,蔣司尋什麼都聽不清。
“你早就知道我媽去看心理醫生?”
“也沒多久。”
“你自己現在怎麼樣?”
齊正琛:“我沒事,基本接受了。對她好點。”
通話結束,蔣司尋在窗邊一站就是十幾分鍾。
回神,到衣帽間拿了衣服去沖澡。
再回到樓下已經是午飯時間,蔣司尋若無其事在母親對面坐下。
蔣月如做過手術後少食多餐,只有碗底一團米飯,菜也十分清淡。
母子閒聊,蔣司尋先從遠維項目說起,半天繞回來,“媽,等這邊項目確定下來,你跟我回曼哈頓。”遠維資本的總部在曼哈頓,許知意現在是負責人,往後大半時間都會在總部。
蔣月如:“我去曼哈頓幹什麼?”
“你現在退休了,一個人在家太冷清。”
“慢慢習慣就好。”
蔣月如半調侃,“你又沒孩子給我帶,過去我不可能跟你同住,家裡還是我一個人,照樣冷清。”
蔣司尋:“你想帶孫子孫女,肯定滿足你。”
蔣月如手一擺:“得得得,不逼你結婚,我可不是你爸,你不結婚不生子我就死不瞑目。”
不由地,她感慨道,“人這一輩子,怎麼不是過。”
蔣司尋問:“媽,如果讓你幫我介紹對象,會幫我介紹什麼樣的?”
蔣月如首先把許知意排除在外,“我身邊沒合適的姑娘介紹給你。司尋,別為我活。”
蔣司尋道:“不是為你。”
手機振動,寧允的消息,於是這個話題就此打住,沒再深說。
寧允:【你已經離港?】
蔣司尋:【嗯。有事?】
寧允:【想問問你,什麼情況下,你會跟虞睿道歉?】
蔣司尋:【沒有任何情況。】
寧允揉眉,得到這個回答一點不奇怪,在自己預料內。
“媽,趁這兩個月,你讓阿姨把你常用的東西打包,再回曼哈頓我肯定是要把你帶上一起。住我房子隔壁或是附近。”
蔣司尋吃完上樓,邊走邊給莊伯發消息,如果爺爺午休醒來,提醒他一聲。
莊伯害怕了:【你這是又要爆料什麼?】
蔣司尋:【不爆料,在家庭群裡說幾個事。】
莊伯依舊無法把心放回肚子裡:【彆氣你爺爺。】
蔣司尋:【肯定會被氣到,您在旁邊看著一點。】
下午兩點二十,路老頭午睡醒來。
莊伯送杯水過去,欲言又止。
路老頭:“司尋又叫你做什麼?”
“要在家庭群裡說幾個事情。不知道是什麼事。”
“反正不是好事,他有好事不會跟我們說。”路老頭頓了頓,“司尋心裡一直對我不滿,我知道。不滿我袒護他大伯。把我手機拿來。”
莊伯把眼鏡與手機一併拿來,“司尋性子隨老四。”
路老頭無奈道:“一個模子刻出來。”
他發語音給這個最不聽話的孫子:“你有什麼事要說?”
蔣司尋直接發了一份文件在群裡,最先點開文件的是沈清風。
越往下看,沈清風的臉色越僵,是路劍良對自己四弟做的那些黑心事的證據,蔣司尋從哪裡找的這麼齊全?現在所有人都能看見這些證據,她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拿捏路劍良。
蔣司尋@路劍波:【看看跟你關係最好的大哥,是怎麼在你背後捅刀。你離婚,你大哥推波助瀾,功不可沒。】
他又在群內@路劍良:【當年,你是最盼我爸媽分手的人,你怕我外公外婆家的背景,擔心我爸媽辦婚禮後,有岳父家支持,搶你話事人的位子。】
蔣司尋隨後@二伯:【知意出生時的檔案,你最清楚怎麼回事。那天我爸在酒會找你吃飯,應該是警告你。他沒事不會主動找人拼桌。】
此時,手機前的路家三伯抹了抹額頭,昨晚酒會,四弟也找他一起吃了點餐後水果,不過四弟什麼都沒說。
路老頭用力摁著額角,還好家宴那天沒當面爆,否則,桌上能直接打起來。
蔣司尋又在群裡@爺爺:【我們家裡人持股加起來三分之二還多,現在就當是開股東大會,爺爺,您持股最多,下一任,您選誰?我,還是大伯家。必須選一個。】
除了路劍波,手機屏幕前的每個人都屏住呼吸,敢威脅老頭子的人,除了路劍波,蔣司尋是第二人。
路劍波私發給逆子:【你是要逼死老頭。】
蔣司尋:【本來還想多忍幾天,等路劍良卸任再一個個清算。現在知意被刺激地難受,我不知道沈清風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又道:【路劍良必須提前卸任,如果他不願意跟沈清風離婚,那就一起算賬。】
路劍波:【你這六年,就忙著找你大伯怎麼捅我刀子的證據了?】
蔣司尋:【你不敢找,我替你找。】
路劍波:“……”
蔣司尋繼續回:【還忙著跟其他股東合作,運作之後的董事會選舉。核心業務的高管層,安排了一些人進去,大概就這些。】
路劍波:【其他股東的票,你應該用不上,到時董事會選舉,你二伯和三伯,會選你,加上我的票。現在就看你爺爺的態度。】
蔣司尋:【爺爺只能選我。不選,利益受損的可就不是大伯一家了。】
另一邊,路劍良收到老頭子的語音消息:“你怎麼看?”
蔣司尋威脅他提前卸任,問他怎麼看?
路劍良冷嘲一笑,他能怎麼看!
“爸,您就任由蔣司尋肆無忌憚,目無長輩?我還有一年才卸任!”
路老頭:“是你自己作!看看你幹得那些好事,我給你兜了多少底!你要不娶沈清風,會惹來這麼多麻煩?”
路劍良:“不是我幹了什麼好事,是您一直偏心四弟,他有了兒子您就偏心他兒子。”
路老頭不再廢話:“你主動提出請辭,就以身體已不適合操勞為由,這樣大家臉上都好看。”
路劍良沒心情再發語音:【您是一點不顧我們父子情分。】
路老頭:“我只顧路家大局利益,否則,你們一個個喝西北風就能長大?”
路劍良沒有辦法,誰讓集團46%的股權都在老頭手裡。
這就是老頭最狠的地方,九十歲的人,股權緊握。
他不能與老頭鬧翻,不然那46%的股權,最後分不到自己多少。
路劍良讓步:“我提前卸任可以,我兒子進入董事會。爸,您也不能太偏心您小孫子。”
路老頭:“你先去群裡表態。”
路劍良@蔣司尋:【我身體不適,已經打算向董事會請辭,你說你爺爺會選誰?】
消息一出,他幾個兒子女兒都打來電話,他一概沒接。
路老頭這才在群裡表態:【老大身體不是很好,集團事務又多,小馳你多替你爸爸分擔一些,下週我會轉讓6%的股權給你,以後好好做事。】
老大家的兒子懵了:【謝謝爺爺。】
路老頭:【老二老三家,對等現金和其他產業,具體秘書會聯繫你們。好了,今天家庭會議到此,你們去忙。】
路劍波私發給父親:【就我家沒有,我是不是也得替我兒子爭取點什麼。】
路老頭:“權利都給了,還想怎樣?”
路劍波:“錢更實在。”
路老頭:“這些年,我私下給你的錢還少嗎?”小兒子不爭不搶,所以他總是會補貼現金,加起來夠買幾十架飛機。
路劍波:“已經花完了。”
路老頭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我還能不留給司尋嗎,你叫他安安分分,早點結婚,別成天氣我。”
“司尋結婚前,你跟月如總要見一面吧,商量一下孩子的婚事。一同去知意家給聘禮。”
路劍波:【我想,她不見我。】
他問逆子,戀愛的事有沒有跟蔣月如說。
蔣司尋:【本來要說,你不是讓知意把我拉黑?等和好再說。】
路劍波沒再吭聲。
上次去北京還是六年前,沒見到她。
蔣司尋:【我媽至今都在看心理醫生,你最好別出現在她面前。】
退出聊天框,抄起車鑰匙出門。
許知意住在另一個別墅區,兩家相距三公里。
路上不堵,很快抵達。
許知意下午約了商韞談事,換好襯衫高腰西褲,略施淡妝,正要出門。
人正在樓梯上,聽到院子裡有汽車聲,透過格子落地窗往外看,瞧見是蔣阿姨家裡的車牌。
人從別墅出來,車窗恰好滑下,她看見駕駛座男人的側臉。
“蔣總。”許知意打聲招呼,卻打開後車門坐上去。
蔣司尋從內視鏡看她,“不坐前面?”
許知意:“不方便,我還要開筆記本。”
蔣司尋側身,從副駕拿過鮮花,轉身遞給後座,“讓你難受了幾天,是我沒做好。”
許知意先是看了幾秒眼前的一大束紅玫瑰,這不是他第一次送花,以前過生日,他也會包一束,但花的品類很雜,多姿熱鬧,一看就像是送給妹妹的。
“謝謝。”她接過花。
蔣司尋轉身回去,繫好安全帶,“晚上我訂了餐廳,給你慶祝升職。”
許知意:“和商韞那邊一個下午聊不完,還要等著跟波士頓那邊的合作方一起開個視頻會,估計得晚上九點多結束,商韞說到時一起吃個飯,我已經答應,沒法和你慶祝,改天。”
蔣司尋:“沒事,我已經跟商韞說過,請他一起慶祝。”
許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