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最重要的事情
人之常情如此。
然而顧濯不是她們,更不是真正的年輕人,不曾為此有半點情緒上的波動。
他聽得出來,道休此刻話中所言無一不是真話。
其中或許有含糊過去的地方,或許有避而不談的地方,但沒有哪怕半句話的謊言,頗為誠懇。
然而這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顧濯直接問道:“你話裡的那個人到底是哪個人?”
道休停下腳步,回頭朝著他笑了一笑,然後認真地沉默不語。
這不管怎麼看都是避而不答的意思。
顧濯也是這樣想的。
故而當他聽到道休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第一次在這場談話中感到意外,然後滋生出更為複雜的些許情緒。
“娘娘。”
道休的聲音裡沒有笑意:“準確地說,是即將成為皇后娘娘的那位娘娘,與你有著極深關係的林挽衣的母親。”
他平靜說道:“這一切正是出自這位娘娘的意思。”
顧濯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說道:“這還挺意外的。”
道休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他的眼睛,就像是要確定話裡的意外是否真實存在。
直到某刻,年輕僧人才是笑眯眯地收回目光,神情頗為滿意。
“意外那位娘娘居然有能耐說服我?”
“這是一部分的意外。”
顧濯沒有否認。
在他確定幕後存在推手之時,他第一個懷疑的人其實就是那位娘娘,但旋即便又放棄了這種懷疑。
原因很簡單。
對那位娘娘來說,當下最重要的事情無疑是成為皇后,其餘一切理應為此讓步,確保自己順利上位。
在這種前提下,慈航寺這場突如其來的法會就是節外生枝,是應該要避免發生的事情,就算無法避免也要儘可能地撇清關係才對,哪有親手掀起這一場風波的道理?
這是何等強烈的自信與狂妄?
“她想借此看清自己的敵人?”顧濯忽然問道。
越是這種僅差一步的時候,越是敵人容易失去理智,從幕後來到臺前與眾生相見的時刻。
道休說道:“其中的確是有這麼一層意思。”
顧濯安靜片刻後,越過僧人往前走去,說道:“那有什麼事不在她的意思當中?”
道休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我在今夜與你坦誠相告。”
顧濯平靜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一次法會結束後她會尋個機會與我見面,讓我知道這一切。”
道休說道:“也許她只會讓你知道她認為你該知道的。”
顧濯不假思索說道:“前提是一切如她所想般發展。”
道休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有些感慨,說道:“是啊,在如今這種開頭對了,結果也對了,過程卻偏偏都錯了的情況下,她大抵是要和你把話都說清楚的。”
顧濯沒有接話。
言至此處,他已經走到這株古樹的粗壯枝丫末端,離地已有數十丈高。
有云海倏然映入眼簾,未曾漆黑如墨,滿樹光火映照之下,隱有幾分朝陽初升之時的瑰麗。
雲中忽而有鳥浴光而起,輕震雙翅,飛向古樹,為那萬盞佛燈銜來新火。
燒燈續晝之景,大抵如是。
道休緩步來到顧濯身旁。
“我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話?”
他自問自答道:“不是因為我想讓你明白,慈航寺今次所作所為是在順水推舟,而是出於我個人的好奇心。”
顧濯置若罔聞。
道休說道:“我本以為娘娘的意思,即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但你師姐今天卻提醒了我,這其實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意思。”
顧濯搖頭說道:“這句話太假了。”
道休微微一笑,臉上不見半點尷尬,說道:“因為這句話是說給你聽的。”
顧濯說道:“然後你還要提醒我,那位娘娘為什麼能有自己的意思,她做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對嗎?”
道休笑而不語。
顧濯看著他,心想自己討厭和尚果然是有道理的。
道休回以平靜目光,笑容如聲音般溫和。
“也許還很遙遠,也許根本不會發生,也許是一個只在臆想中的未來,但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
“河的這邊是你的師姐,她對你縱有千般不滿,仍舊願意為你站出來,承擔起應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