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最重要的事情
“這樣你可算是滿意了嗎?”
道休緩聲問道,負手靜觀為落日暈染之橘紅雲海,神情不曾凜冽,眼神始終寧和。
餘笙說道:“我沒問題了。”
道休偏過頭,看著她的側臉,似笑非笑說道:“但我還需要說服你師弟?”
餘笙莞爾一笑,與年輕僧人對視,說道:“是啊。”
道休看著她的眼睛,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道:“既然他是你的師弟,那這句話確實很有道理。”
言至此處,僧人話鋒驟轉,帶著打趣的意思問道:“那你要在旁邊看著嗎?”
餘笙的聲音很是溫和,彷彿聽不到其中的嘲弄意味。
“我想要和你說的都已經說過了,早已無話可說。”
她頓了頓,接著補了一句:“而且我認為我師弟很樂意與你單獨聊聊。”
道休沒有再說話,沉靜思考。
這場談話裡,餘笙給出的態度格外堅決,是寸步不讓的強硬。
在猜到餘笙的真實身份後,他對此其實不意外,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溫柔嫻靜從來都不代表軟弱,更有可能是一種胸有成竹的絕對自信。
故而真正讓他在意的人是顧濯。
不是因為昨日那一次前無古人的天地異象,對他而言,這值得另眼相看但也僅止於此,因為彼此之間的境界差距太大。
至於今天這場鬥法的結果……固然讓他忍不住皺眉意外微驚,但也僅止於此了。
位置,或者說站隊。
以及顧濯背後的人想要通過他表達出怎樣的意思,展現出怎樣的一種態度……
這才是道休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
……
暮色如幻覺般消散,唯有天邊殘留的那一絲餘光,隱約殘存不久前的綺麗舊景色。
在說完那句話後,顧濯毫無爭議地成為了慈航鬥法的頭名。
想來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頭,這片宛如盆景般美麗的近百座石峰將會格外冷清,因為那些道心近乎被他打擊破碎的天才們,很難再有閒情逸致相互切磋。
苦舟僧相邀,言明是道休大師的意思。
這一次顧濯沒有再拒絕。
見面的地方不是慈航寺的最高處,那座正殿的後方,而是在一株參天巨樹之下。
時已入冬,夜幕降臨,樹下的世界卻是一片光明。
數不清的燈籠被懸掛在枝頭,樹葉被映成泛黃的溫和色澤,散發著一種暖意。
古樹的軀幹極為龐大,可以容納數人並肩而行,且不見半點晃動。
道休揹著雙手,身形微佝,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尋常知客僧,走在前頭。
顧濯與他差了約莫半個身位,淡然自若。
道休說道:“你師姐讓我說服你,以此來結束這場在很多人看來莫名其妙的……鬧劇?”
“這個詞或許你聽著不會高興,但在我看來事實的確如此,至於為什麼呢?”
他說道:“因為這一切本就是為你而準備的,無論那個彩頭,還是別的一切。”
顧濯沒有說話。
道休也不介意他的沉默,繼續說道:“只不過無論我還是那人,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或者說沒想到你會這麼禁不住被人詆譭辱罵,於是有了今天這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當中的過程。”
顧濯還是沉默,靜靜看著古樹,欣賞著那些隱有禪意流轉的佛燈。
道休依舊直言不諱。
“就像你認為的那樣,之前的輿論風波是慈航寺一手促成,為的就是讓你成為修行界的公敵,因為有人希望你陷入這樣的境地,但這一切不是出自於惡意或者敵意,而是那人認為這最終能夠給予你莫大的好處,讓你更快地成長起來。”
他微笑說道:“歸根結底,不外乎就是欲揚先抑這四個字罷了。”
整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在整個世界都敵視你的時候,你在所有人的鄙夷當中證明自己是真的了不起,那人們很難不為之羞愧,然後自發地去擁護你,承認你所擁有的地位。
“這種做法不可否認存在拔苗助長的意思。”
道休神情誠懇說道:“但我認為是那人對你有著近乎絕對的信心。”
換做尋常年輕人,哪怕是驕傲如道心尚未破碎之前的謝應憐,又或者性情執著如林挽衣,聽到這些話後想來也會就微怔錯愕,繼而情緒複雜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