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藍花 作品

第五十二章 何足掛齒

 到第六的時候,秀湖真人收起了慘淡笑意,認真說道:“那我除了死,還能為你再做些什麼呢?”

 這個問題不需要任何答案,因為答案就在他的身上。

 在秀湖真人說出這句話的下一刻,他便用一種最為決絕的方式殺死了自己,讓裴今歌連善後都不必。

 那種手段不是震斷心脈,不是自碎神魂,而是顧濯曾經要求他做過的那件事。

 以天機術算之法推演自己的命運。

 只是瞬間,秀湖真人本已枯槁的面容眨眼如木,滿頭銀髮夾雜在雪中一併落下,堆積如燃燒殆盡後的陰間紙錢。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那件衣衫驟然間變得寬鬆了起來,因為他的身體正在不斷縮小,蜷縮。

 一道虛弱到極點的聲音響了起來。

 帶著秀湖真人即將消散的自我意志。

 “羽化……”

 他睜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不屬於裴今歌的臉,顫抖著聲音說出了最後幾個字:“那個人是羽化。”

 話音落處,那單薄衣衫飄然而起,被寒風捲往遠方,不曾埋骨一人。

 裴今歌沉默片刻後,轉身離開。

 隨著她的遠去,石塔依舊在,足跡漸不見。

 ……

 ……

 山巔,殿前。

 道休聽完那八個字後,靜靜地看了會兒顧濯,感慨說道:“如此自謙,著實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

 顧濯搖頭說道:“我只是不習慣囂張罷了。”

 很多人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心想這到底哪裡不囂張了?

 林挽衣最不喜歡這種時候站在顧濯身旁,與瓜分風光沒有關係,是很純粹的渾身都不自在。

 餘笙無所謂。

 無垢僧更是覺得這話妙極了。

 道休似乎也是如此想法,看著顧濯的眼睛,感慨說道:“如果百年之前,道主有你這安覺悟,那該多好?”

 顧濯沒有說話,眼裡的情緒卻淡了。

 餘笙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

 至於在場的不少修行者們,早已豎起了自己的耳朵,開始好奇這百年前的往事。

 道休的目光仍舊在顧濯的身上。

 “這是很長的一個故事。”

 “近些年來,也許是因為人老了的緣故,我一直在想當年道主為何會走到那樣的境地,讓自己落得一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直到前幾年的春天,我在某個傍晚才是有所得,但那個想法又始終模糊,其中有著不少自我矛盾的地方。”

 “於是我便知道,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想清楚的問題。”

 “我知道這裡很多人都很好奇,為什麼慈航寺忽然間召開這麼一場法會,原因其實就是我想把我看到的這個故事講出來。”

 “與我想法一併讓世人知曉。”

 “這其中或許沒有什麼能幫助你們修行的地方,但我覺得這個故事還算有趣,故事裡也有不少令人深思的抉擇,或許可以讓諸位往後的道路走的更順利一些,避免重複去犯那前人之錯。”

 道休的聲音裡充滿著惆悵與追憶的意味,讓人不知覺地沉浸在其中。

 以至於很多人現在才反應了過來,這位禪宗大師竟是直接開始了自己的宣道,根本沒有等法會正式開始,依循先前定下的流程章節。

 想到不必再在風雪中苦熬時間,聽上一大堆讓人犯困的廢話,眾人對道休很難不生出感激之心。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件事情發生了。

 顧濯轉過身。

 道休的目光落在他的後背,隨著他的身影越去越遠,直至消失在風雪盡頭。

 連帶著聲音也都消失了。

 人們隨之清醒過來,茫然地看著道休大師,不知道這該如何是好。

 離開的不僅僅是顧濯,還有林挽衣。

 餘笙更是不必多提。

 人們看著山道上那三個身影,一時之間情緒無限複雜。

 這不再是強硬的程度,而是無禮了。

 道休沉默不語,始終沒有出手。

 他轉過身,往大殿走去,心中隱隱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是的,先前他是故意把那番話給說出來的,他就是要讓顧濯不得不留下來聽自己的話,卻沒想到這位晚輩能把事情做到這種程度。

 “你為什麼不願意聽呢?”

 道休

想著這個問題,對身後眾人說道:“那我們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