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與明月飲
想來這就是顧濯為什麼能取得天命教的原因。
“人之將死,其言也多。”
裴今歌看著顧濯說道:“陸明誠連天命教都願意給你,那你理所當然能從
他這裡得知更多的秘密。”
話至此處,她似是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話:“所以我現在很奇怪你為什麼不知道那隻鬼是誰,按道理來說,陸明誠就算不做託孤之類的事情,至少也該把那隻鬼留給你用才對吧?”
顧濯想著那場未曾消散在記憶中的秋雨,神情變得有些複雜,說道:“這句話的確有些道理。”
裴今歌說道:“但是?”
顧濯斂去思緒,漠然說道:“那人之所以把我是誰這件事告訴陸明誠,為的是讓他死在雲夢澤。”
裴今歌不假思索問道:“既然你意識到了這一點,當時為何不直接問陸明誠,非要把事情留到現在來折騰?”
顧濯搖頭說道:“自然是因為他不想說。”
當初老人在他面前提到那隻鬼的時候,特意以老友二字稱呼,很明顯就是不願暴露對方的真實身份。
這也是顧濯那時候沒有開口詢問的原因。
何必強迫一個將死之人去做一件不情願的事情?
讓那場生命最後的談話迎來尷尬與沉默?
裴今歌聽懂了,忽然覺得這件事好生荒唐,失聲笑道:“那隻鬼讓盈虛身死,而盈虛不僅要反過來感謝,還得為那隻鬼隱瞞身份,因為這是他遇到你的最為關鍵的那個前提?”
顧濯不想開口,用鼻音嗯了一聲。
裴今歌低頭,並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默然思考著此事的全貌。
半晌過後,她輕聲說道:“我只問你一句話,陸明誠在死前有沒有告訴你,他這些年裡到底在做什麼?”
顧濯平靜說道:“證明自己,這就是他對我說的原話。”
裴今歌抬起頭,望向那雙在黑暗中更顯明亮的眼睛,沒有從眸子裡找出半點躲閃與掩飾。
於是她知道這句話是真的。
有資格讓陸明誠進行自我證明的人,不管怎麼想都只有一個人——道主。
但舉世皆知道主身死百年前,屍骨無存,神魂俱滅。
這該如何向一個死人證明自己?
這為何要向一個死人證明自己?
雲夢深處那座破道觀裡到底藏著什麼東西?
所有的這些問題似乎只有一個答案可以完美解釋。
那個答案太過可怕,因此她不願相信。
然而自欺欺人沒有任何意義,接下來她將會親自走過陸明誠走過的路,以事實來證明那個答案是荒謬的。
唯有如此方能心安。
裴今歌就這樣看著顧濯的眼睛,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忽然說道:“我現在是真的很煩。”
顧濯自嘲說道:“我又何嘗不是?”
“要不是你是長公主殿下的師弟……”
裴今歌緩聲說著,伸手取下束髮的簪子,讓如瀑般的黑髮傾瀉在肩頭。
她神情越發來得冰冷與不耐煩,說道:“我現在是真有種把你給殺了的衝動。”
這當然是一句氣話。
顧濯心想自己現在應該微微一笑化解尷尬嗎?
“我是真不明白。”
裴今歌面無表情說道:“你才這般年紀,到底是從哪裡染上這等故弄玄虛,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到頭痛欲裂的毛病?”
顧濯回憶片刻後,誠實說道:“大概是耳濡目染吧?”
聽著這話,裴今歌想到無垢僧的存在,再想到那隻鬼與禪宗有著極深的關係,眉眼間不由流露出一抹掩之不住厭惡之色。
接著,她再想到慈航寺將會在不久後舉辦的那場法會,提醒說道:“往後這段時間,有人會來尋你麻煩,你自己稍微注意點兒。”
“誰?”
顧濯有些意外,說道:“我還以為我人緣一直很好。”
裴今歌斜了他一眼,嘲弄說道:“人緣好到我剛才想要動手殺了你是吧?”
顧濯不說話了。
裴今歌還算滿意這個反應。
“主要是謝應憐,現在的你還不是這人對手。”
她說道:“另外南齊那個李家這次也來了人,不出意外是要和你過不去的。”
顧濯著實沒聽明白,不解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李家是因為我敗了李若雲,但這謝應憐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