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與明月飲
顧濯看著裴今歌的笑容,心想怎麼好像有點兒不太高興,說道:“就算真要結束合作,在此之前我們也還是可以聊一聊的。”
“琅琊山上的時候,你曾說過你會查下去的。”
他的聲音誠懇而認真:“關於那隻鬼是誰。”
裴今歌的笑容忽然消失了,搖頭說道:“與你問佛的結果一樣,一無所得。”
顧濯沉默片刻後,說道:“那這是真麻煩了。”
裴今歌面無表情說道:“不是一般的麻煩。”
自從某屆夏祭有考生被邪魔外道拐走,以至於皇帝陛下震怒後,神都每逢夏祭時節都會將警戒提至最高層級,僅次於戰爭年代。
天命教作為大秦最為厭惡的眾邪魔之首,在這方面更是遭到了最為徹底的針對,不留任何餘地。
然而就在這種前提下,那隻鬼卻能讓秀湖真人瀟灑而幸福地活在神都,讓他由始至終一無所知,讓他以為是自己隱藏得極好。
如此倒也不算什麼,問題在於,當裴今歌得知秀湖真人的真實身份,並且以此開始調查後依舊一無所得……這才是真正的麻煩所在。
最好的情況是那隻鬼已經察覺到事情的不妥,提前抹去了自己留下的痕跡。
至於最壞的那種可能,則是那隻鬼有資格插手當時神都的安全問題,從最高處直接為秀湖真人營造出一個安然無恙的環境,讓裴今歌查無所得。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那隻鬼或許根本就沒有替秀湖真人遮掩過行蹤,只不過其時巡天司與各個衙門恰好與他錯過,查不到他身上去罷了。
彼時神都,有權力和能力把事情做到這種程度的人恰好就在五指之數。
裴今歌與她唯一的上司,巡天司最為神秘的那位司主大人。
大秦軍方第一人和當朝宰相。
以及那位娘娘。
長公主和皇帝陛下當然也能做到這件事,但這也是最不可能的對象,根本沒有懷疑的必要。
“如果不是我確定了秀湖是天命教的人,而他也確實試圖過干擾夏祭……”
裴今歌墨眉緊蹙,眉眼間滿是厭煩,寒聲說道:“我必然會認定那隻鬼是你編造出來的。”
顧濯心想遇到這麼一件麻煩事,那你心情不好確實也是合理的,安慰說道:“至少那隻鬼肯定不是我們的皇帝陛下。”
裴今歌翻了個白眼,心想我又不是白痴,沒好氣說道:“我當然知道這事絕無可能查到陛下的頭上,要不然我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你。”
也許是因為這句話裡帶著的自嘲意味,談話的氛圍終於變得輕鬆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了。
房間一片漆黑。
一道嘆息聲響起。
那是裴今歌的愁緒。
她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舉杯飲盡,感受著茶冷後變得更為濃郁的苦澀滋味,說道:“我發現我自從遇到你以後就沒再清閒過幾天。”
顧濯偏過頭,望向被窗紙淡薄了的月色與燈火,感慨說道:“若是可以,我又何嘗不想過些安靜日子呢?”
裴今歌毫不客氣譏諷道:“我可看不出你有半點想要過安分日子的樣子。”
顧濯回憶片刻,發現這句話還真不好反駁,於是乾脆裝作聽不到,很是生硬地換了一個話頭,給出了那份誠意。
“陸明誠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道主在雲夢澤裡留下的不是晨昏鍾。”
裴今歌聞言,心想事情果真如此。
道主傳承現世那天,她就隱約察覺到事情有不妥的地方,因為當時陸明誠的表現便已讓她為之不解。
當那座破道觀裡只有一具屍體的真相被揭露出來後,她沒有從老人的眼中看到半點茫然錯愕以及難以置信,相反,其中隱隱還帶著幾分得償所願的平靜。
這不可能是機關算盡後一無所得的樣子。
一念及此,她望向顧濯的眼睛,說道:“這是陸明誠親口告訴你的?”
顧濯嗯了一聲。
聽到這句話,裴今歌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斷了。
如今她已知曉陸明誠是道主的道童,自道主手中得了元始道典的傳承,而百年之後這位昔日的道童在將死之時,面對著身為道主的隔世傳人顧濯,心中那些理性被感性戰勝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