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藍花 作品

第二十四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多

 其次的選擇是平靜而死。

 是的,就是什麼都不做的死法。

 這樣做最有可能把秘密帶走,不再殘留在這人世間,就像老人選擇不回答餘笙問題是一樣的道理。

 最次的選擇……則是如今這一個。

 與顧濯進行一場談話。

 這可以最大程度的滿足他的好奇心,讓他此行真正不虛,不至於抱著那些疑問到墳墓裡頭去,但這也會為顧濯帶來巨大的麻煩。

 “抱歉。”

 老人滿臉血汙,嘴角緩緩牽起一個笑容,艱澀而難看。

 那件原本就顯得邋遢的長袍,在直面裴今歌的刀光過後,更是變得破爛了起來,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街邊的乞丐,再無半點世外高人的風度可言。

 “沒什麼好抱歉的。”

 顧濯平靜說道:“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

 老人嘆了口氣,感受著不斷流逝的生命,說道:“遺憾的是,我大概問不了您幾個問題了。”

 與餘笙一般,顧濯此刻的心情也很不好。

 為了避免局勢走到現在這種境地,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他做了很多事情,結果最後依舊無濟於事。

 那一粒光塵降臨人間的時候,他就站在老人的身旁,如何能感知不到其中蘊藏的毀滅之意?

 這讓他回憶起死亡的感覺。

 很糟糕。

 很煩躁。

 不愉快。

 正是這個緣故,以及其餘更復雜的理由,讓顧濯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木盒被他取出打開。

 一團凝而不散的暗紫幽光從中飄出,在船艙因風浪而晃動不休的燈火裡盛開成花,絢麗至極。

 老人眼神微凝。

 顧濯彈指,讓這曇夜神符沒入老人的胸膛,臨時代替那個巨大的空洞。

 老人閉目片刻,然後說道:“大概一個時辰。”

 一枚九階之上的神符,為他換來一個時辰的性命,而且只是最低限度的活著。

 若是從他的境界出發考慮,無疑是值得的。

 但這對顧濯而言顯然不值得。

 問題是,世間事哪有這麼多值得與否?

 “不僅是你想和我聊聊。”

 顧濯平靜說道:“我也想和你認真談談。”

 言語間,他轉身向船艙外走去。

 老人隨之而行。

 此時夜間風雨不再那般酷烈,因為那個無比巨大的雲狀漩渦正在消散,月色與星光正在不斷黯淡,讓人間再次陷入漆黑當中。

 顧濯撐起傘,望向遠方岸邊依稀可見的燈火,淡漠說道:“問。”

 老人沉思片刻,請教問道:“旁人不清楚,但我可以確定,今夜那枚道場碎片現世之時,不該引起如此巨大的天地異象,這是為何?”

 顧濯說道:“我很意外於你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問題上。”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裡沒有半點嘲弄。

 淡然如常,更顯嘲弄。

 老人是天命教教主,當世最強者之一。

 按道理來說,這時候的他理應要有些不悅,但沒有。

 相反,他的神情變得更為恭敬,眼眸裡甚至流露出崇拜之意。

 顧濯視若無睹,說道:“下一個問題。”

 老人想了想,問道:“您是從何時發現的不妥?”

 顧濯說道:“從你出現的那一刻。”

 老人皺起眉頭,心想白皇帝的境界看來比預想中的還要更高。

 接著,他遲疑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認真問道:“您現在真是白南明的師弟?”

 顧濯說道:“嗯。”

 話至此處,船將靠岸。

 往後的船上再也沒響起過說話聲。

 主要是老人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此而陷入了沉默,不知所粗。

 上岸後,兩人登上一輛等候已久的馬車。

 車伕沒有半句廢話,依照著安排,讓馬車駛出城外。

 車廂裡十分暖和,格外安靜,更適合談話。

 在進入馬車後,老人一直低頭安靜著,不知道在為何而沉思。

 顧濯對此置之不理。

 老人很習慣這樣的寂靜。

 直至某刻,他抬頭望向顧濯,很認真地說了

一句話。

 “在向您問出那個問題前,我想先向你簡單聊聊我的過去,這百年間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