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孤島之上
“至於俞琳徽,她是個連初中文聘都沒有的人,我用她,自然有她的長處和能力,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信任她,就像信任你一樣。你想想,我對你有過絲毫懷疑嗎?”
他的目光緊盯著她,十分嚴厲,希望她能快速回答,不容許猶疑,但林子蘇的沉默不語,讓他有些火大,他知道她在想什麼,臉色沉下來,“ok,我們現在是在談公事,不是談感情,你好好想想,工作上我是不是對你完全的信任?”
林子蘇想用目光回應他的問題,卻不小心和他鋒利懾人的眼神相遇,瞬間就被嚇破了膽兒,那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怕的眼神,心臟好似置入了變壓器裡,緊張,害怕,扭曲,手心全是汗,空氣彷彿被按了靜音,讓人窒息。
周瑁遠仍緊緊地盯著她,並沒有放鬆眼神,“更何況,你現在所說的,都只是你的猜測,警官都沒有信,也不做立案的證據,就說明這存在嚴重的邏輯漏洞,你不能因為是受害人,就任意去懷疑,甚至迫害別人,難道他們就沒有被冤枉的可能嗎?”
周瑁遠盯著她看,她一臉死灰,繼續“講道理”:“你缺乏法律的認知,又缺乏對人情關係的清晰界定,這是你最大的問題,這也是我和你在你妹妹這個案子上的認知差距。可是你不懂!就像我爺爺經常說的那個成語……呃,局……”
周瑁遠受困於中文詞彙的侷限,努力思考那個詞,林子蘇已經想到他要說的詞,當局者迷,呵呵,到底是誰迷?
“嗯,對,當局者迷,你就是當局者迷,你只看到了你妹妹是受害者,你想讓所有被懷疑的對象,都得臣服於你這個‘受害者’的意志,這是‘弱者效應’,你把‘弱’當做道德,隨意去綁架別人,這是錯誤的,明白嗎!”
周瑁遠盯著她,想看她的反應,林子蘇卻沒敢再看他,像個犯錯的孩子,低著頭,手指一直在餐桌下不安地交握,眼中含淚,喉嚨哽咽……
她好恨,恨自己控制不住委屈的眼淚,她不能說話,否則眼淚一定落下來,這是最後的尊嚴。
“如果一切就像你說的,那麼,我也可以認為,你被你妹妹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症影響,你也有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可能,甚至是‘被迫害妄想症’,這不是不可能的。”
林子蘇驚了,也怒了,憤然抬起頭,臉唰地就沉了下去,眼神中原來的緊張害怕,被震驚和憤怒取代。
和他鋒利殺人的眼神對陣,憋紅了眼眶,淚花在打轉,她想立刻,馬上,現在,起身,走人……
但是,她的手腳涼透了,動不了半分。
周瑁遠似乎要把理說透,並沒有被她的憤怒情緒所左右,“李天霸入職十年來,我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半點質疑,只有上次,因為是你——換作了別人,絕無可能。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原則。我說過,我的機會不會隨便給人,你是第一個!我希望你明白,人和人之間是有邊界的,就算是我和李天霸也一樣,否則就會透支自己的信任,這個頭我絕不會開,就算你是我的女人,也不能破例,我們一樣需要有邊界。”
一滴淚終於還是掉落,喉嚨哽咽發痛,空氣裡依舊是可怕的盲音,原來我與他之間的一切,不過是一層冷冰冰的“人情”搭建的。
他在警告我,他和我之間什麼也不是,而且這交情是有邊界的,根本不是什麼“愛情”,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哈哈哈……
林子蘇想笑又想哭,心頭苦悶壓抑……她仰起頭,想讓溢出的眼淚流回眼眶,努力平靜低落的神情,所有的希望都不再,不再懼怕和他的目光對陣廝殺……
周瑁遠看到她的眼淚,這才有了一絲感情,柔了聲音,“私下裡,我疼你護你,怎麼都行,但是涉及公司,我就不能任性,你也不能。在我這裡,可以為你,破一次例,但不能有第二次。也就是你,換了其他人,一次機會都不會有,這是我的底線,明白嗎?”
林子蘇努力控制著打轉的眼淚,被迫點點頭,心裡一陣苦笑,緊緊咬著唇,她不敢出聲,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會在他面前哭。
在他的冷酷無情面前,林子蘇無法忍受自己的柔弱,上次是不得已。這次,與其說他是理智,不如說是冷血,這是無差別的“羞辱”?
他明知道自己求他,有諸多無奈,卻要把話說得這麼絕情……所以,今天,此刻,無論如何不能示弱,不能再落淚,只有這樣,才是對他無情的最好反擊。
靜姐說得沒錯,他這個男人複雜,善變,冷血,心機重,城府深……他對我沒好處,我應該遠離他。
周瑁遠見她這樣辛苦控制,不禁蹙了眉,目光漸漸也退去了冷峻和鋒利。
“你妹妹的事情,我和你一樣心痛,也非常願意盡我個人所能,幫助你們姐妹。既然你向我開了口,我也不會不幫,你看這樣行不行?”
周瑁遠一手抱懷,一手摸著下巴,陷入沉思,眼睛卻不曾離開她的臉,道:“我請一個私人偵探,讓他幫你們做調查,只要他能找到犯罪證據,別說李天霸、俞琳徽,換作任何人,只要碰觸到法律底線,抹黑崬森的,我都不會姑息,費用我來出,如何?”
林子蘇的眼淚漸漸退去,深埋憤怒,內心倔強地告訴自己,必須對他說不——“不!”林子蘇脫口而出。
周瑁遠搖搖頭,露出了遠先生標誌性的迷人微笑,性感,魅惑,不自覺地就軟化了僵硬窒息無情的空氣,林子蘇很快就感受到他的磁場引力,緊繃的身體也開始放鬆……
彷彿是心有靈犀,林子蘇感受到了他的迷人微笑,隱隱的,像被召喚,她終於還是看向他。
他黑色的眼眸,深邃神秘,像宇宙的黑洞,那超強的引力,很快就把她吸了進去,完全忘記了剛才的難堪和憤怒……
他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誰也逃不出他的魅力魔法,只要看上他一眼,就再也逃不開他的溫柔陷阱。
“來——,過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一抹性感的笑容在他嘴邊滑過,抬起他漂亮修長的手,溫柔得一塌糊塗,示意她到身邊去。
林子蘇只覺得整個人都融化了,心裡深吸了一口氣,明明還在生氣,怎麼能這樣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呢,不可以……
他再次向她點點頭,示意讓她過來,林子蘇還是倔強地站在那裡不動。
周瑁遠故作生氣道:“要麼自己走過來,要麼……嗯哼,對女人,我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我想,你不會希望這樣。”笑容邪魅,威脅十足。
林子蘇知道他不是威脅,他向來說到做到,見他又向自己點頭示意,是的,當然不希望。
林子蘇不情願起身,不甘心第走到和他兩步距離停下,看著他。
周瑁遠轉過身,側身坐著,微笑著,趁她不注意,一把將她拉到了兩腿之間,然後摩挲著她的手臂,柔聲道:“別生氣,好嗎?我和你不一樣,在總裁這個位置上,我不能任性,你不懂,沒關係,但你是我的女朋友,你要理解我。”
女朋友,呃,呃,……,當然理解你!唉,原諒你了!林子蘇繳械投降了。
林子蘇覺得很不公平,自己明明很生氣,應該立即離開,不應該原諒他,必須讓他付出代價,可是他卻總能讓自己輕易妥協,輕易繳械投降。
他拿捏女人的方式,讓自己根本無力反抗。而自己本就不擅長跟人生氣,尤其在他面前。
周瑁遠見她沒有反抗,便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想讓她投入懷裡,不料林子蘇哎喲一聲,一個不穩,就坐到了他的腿上,險些仰翻過去,還是周瑁遠一把摟住她,才穩坐在了大腿上。
她本能地捂住被拽裂了傷口的左臂,痛得額頭細汗直冒,周瑁遠嚇了一跳,“怎麼了?”
林子蘇緊皺了眉,話都說得很無力,“我的肩膀——”
“肩膀怎麼了?”周瑁遠說著就要扯開披肩查看,林子蘇掙扎地捂著不想讓他看到,只說,“沒事,前兩天不小心劃傷了。”
周瑁遠臉色頓時白了,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低吼一聲,“放開!”不容拒絕。
林子蘇攔不住,他小心翼翼退去了受傷肩膀的披肩,才發現殷紅的血跡,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那一層紗布早就被血浸透,紗布變成了血布,觸目驚心,顯然剛才她一直在咬牙忍痛。
周瑁遠在傷口處親吻了一下,在那一剎,竟感覺到了他的嘴唇和手都在顫抖。
林子蘇的心也為之一顫,他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林子蘇的母性使然,本能地擁了他,安慰道:“沒事的,只是點小傷。”
周瑁遠抬起臉時,林子蘇發現他的眼中霧氣迷濛,透著極其陌生的憂鬱和恐懼之色,那是林子蘇從未見過的他。
林子蘇頓時有些困惑和心痛,剛才他還那般的冷血嚴苛不近人情,現在卻儼然一個傷心的孩童,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對不起!”他在懊悔,自責。
他竟然說對不起,天,他是那麼驕傲從不低頭的,什麼情況呀?……
林子蘇有些茫然,禁不住去撫摸他的臉,希望能撫平他的憂鬱,柔聲道:“別這樣!你這樣,我害怕……”說到後面,聲音也莫名動情和哽咽。
周瑁遠閉了眼睛,將臉埋在她的手心裡,又用手掌住她的手,帶引著她的手撫摸自己的臉,享受著她的撫摸……
聽到她的話,心為之一緊,這才睜開眼睛,眼神空洞地落在白色的餐桌布上,像是在喃喃自語,略微的哽咽:
“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人,我都看到了她們渾身是血……看著他們在我面前死去,卻無能為力……今天,是媽媽走的第28年……”
言罷,他將臉埋進她的手掌裡,有潮溼淌進手心……
天吶,林子蘇,你都幹了什麼?……林子蘇閉了眼睛,淚破,心碎。
他的媽媽29年前就走了,還是滿身帶血,那時他才多大?才7歲吧?他的父親呢?從來沒有聽過他父親的事蹟,離婚了?還是也去世了?
不,不是離婚,一定是去世了,很可能他是董事長一手帶大的,他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童年?他不喜歡社交,不喜歡應酬,性情古怪,陰晴不定,難道和他的童年經歷有關係嗎?
我怎麼這麼粗心,對他毫不關心不說,每次想起他都是求幫忙,還算計他的感情……林子蘇,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我都不認識你了!
林子蘇湧起一股深深的歉意,緊緊地擁著他,將他的頭攬在自己溫暖的懷裡,摩挲著他柔軟的自然捲,很想安撫他,生平第一次感覺語言很蒼白無力……眼淚無聲滾落到他臉上。
周瑁遠感受到她的眼淚,緩緩站起身,憂鬱的眼睛盯著她脈脈溫情的年輕面容,林子蘇也凝視著他,他的眼中含著閃爍的淚光…,她的眼睛也盛滿潮溼……
周瑁遠看著她,淚光中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母親,那深深的依戀和思念,讓他忍不住捧過她的臉,將手伸進她的發叢,儘量不碰觸到她的肩,輕柔的吻落到她的眼睛、鼻子,最後遊弋進她溫熱的唇齒……
她閉了眼睛,溫柔而纏綿地回應他,這一刻,她多麼渴望和他肌膚相親。
當林子蘇還沉浸其中時,周瑁遠卻停下了親吻,四目相交,深情不疑,林子蘇只覺得嘴唇發麻發燙發顫,動情說道:“我想讓你知道,我愛你,愛你千千萬萬遍!”
她已經顧不上靜姐的忠告,這一刻,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就是萬丈深淵,她也會毫不猶豫飛蛾撲火,眼睛也動情地凝視著他…
周瑁遠輕嘆一聲——是鼻子裡呵出的一聲嘆,彷彿是對她的回應,沉默未語,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地撫摸著她的美麗長髮,竟莫名感到心亂,又是一陣凌亂的心悸,這讓他感到害怕,感到恐懼,他想逃離。
這一次,他罕見地失去了直視人的力量,轉而低頭,抵著她的額頭,停頓數秒後,終於恢復平靜,再次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像是下定決心,“送你回去吧!”
林子蘇驚愕了一下,再看他,他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狀態—
—冷漠,冷酷,冷峻,以及專制……讓人難以抗命。
林子蘇很矛盾,她想留下來,不止因為他這難得一見的柔情一面,也是經歷那一晚後,她認定自己已是他的女人了,做好“他想要”的準備,不會再拒絕。
可她終究難以啟齒,他眼神中的複雜一覽無餘,他不想留自己,他只想自己躲在角落裡撫平傷口,就像他孤獨坐在鋼琴前彈奏一樣,他害怕有人走進他的內心深處。
她的眼神,她顫動的唇,都在告訴他,她願意留下來,願意和他共赴此生……周瑁遠閉了眼睛,轉身幫她重新穿上披肩,鐵了心要讓她離開。
這個夜晚,徹底撕裂了林子蘇——他,讓她既熟悉又陌生,又是那樣捉摸不透。
他一面熱情如火,隨時都能點燃自己。一面又寒冷如冰,隨時都能潑滅她所有的期待。
有時候,林子蘇會懷疑,他能一手締造自己,也能一手毀滅自己,這到底是怎樣的情與愛?
或許什麼都不是,不過是俗塵男女對情慾的一點貪戀罷了。
而他只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人,他釋放出了魔鬼,來控制自己,讓自己無處可逃,而他卻還是他,不曾改變!
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