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螳螂捕蟬
幾天後,王家嘉甦醒,經過兩次檢查都沒有問題。出院時林子蘇和對方商量好上課時間。
到了約定的家教那日,當林子蘇去王家,才敲開門,剛說了句“我是林子蘇,來給——”,話還沒完,門咣的一聲就關上了。
林子蘇不知就裡,又敲門,但是這次不管她怎麼敲,門再也沒打開過。沒辦法,只得返回。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同樣的情形。
林子蘇只得作罷,最後還是給王家嘉的父親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如果需要家教,請隨時聯繫我。林子蘇”
幾天過去了,沒有任何回信。
兩天後,林子蘇收到了總部李九一的電話,說是讓林子蘇回總部述職。
林子蘇感覺很不好,王家態度突然180°轉變,試用期又未滿,回調時間也不到,卡在事故的時間點回去述職,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她別無選擇,只能忐忑不安地回總部。
第二天,回到常青市,就直奔崬森總部“風之帆”大樓。
到公司,前臺的玲子就直接將她帶到了5層的會議中心,神情挺嚴肅,林子蘇內心更加忐忑不安。
在會議室坐定,約莫幾分鐘後,進來了幾個人,除了趙雲龍和俞琳徽認識以外,其他幾人從未見過。
一行人在對面坐下後,趙雲龍先道:“我和俞總,你都認識了。這位是集團紀檢會的主席張海張主席。應總部要求,組成了這個‘九二三事故調查小組’,組長是張主席。下面,請張主席說吧!”
紀檢會?!林子蘇在職前培訓時瞭解過,這個部門十分神秘,一般他們都很少會出現,除非是內部發生重大違規違紀行為,他們才會亮相出面。
林子蘇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
那張海頭髮虛白,五十歲左右年紀,端坐中間,面色嚴肅,不容置疑的權威相。
趙雲龍、俞琳徽分作兩旁,另有一個男職員坐在張海身邊,似是會議記錄員。
張海盯了一眼正心虛遊神的林子蘇,正色道:“雲連城市公司在本月二十三日發生嚴重的安全事故,總部責成雲連城市公司做了一份詳細的事故調查報告,事故的調查結果顯示,工地管理沒有問題,圍擋完好無損,當天的值班保安也證明沒有放行學生進入工地,監控錄像也沒有出現王家嘉的身影。後來經過對學生王家嘉的調查詢問,學生說是一個姐姐帶她進的工地,後來這個姐姐因為有事就走了,把他一個人丟在工地上,才釀成了此次
事故。”
姐姐?!林子蘇瞪著大眼睛,一臉疑惑地看向張海,張海頓了一下,刻意強調道:“王家嘉口中的‘姐姐’就是你,林子蘇!”
林子蘇驚訝了一下,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林子蘇是很憤怒的,但是還是努力剋制做出回應:“那天我記得再清楚不過,因為那天白天活動結束,任主管讓我寫活動總結,說是晚上開會要用。之後我就一直在休息室寫總結,哪兒也沒去,我怎麼可能會有時間去學校?再說了,在這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王家嘉啊!”
“林子蘇,到現在了你還死鴨子嘴硬,你以為我們都是閒得沒事幹,沒有證據就把你叫回來調查嗎?”俞琳徽道,“你如果好好認錯了,公司還會寬大處理,其他的也就不再追究了,最多也就是辭退。但你要是現在這樣的態度,那後果就會很嚴重!”
林子蘇終究年輕氣盛——張海年長持重,方才發言儘管有偏失,林子蘇還是出於對長輩的禮貌剋制了情緒。
可是聽到俞琳徽這段囂張且有恃無恐的滿嘴謊話,彷彿自己罪大惡極且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一樣。
林子蘇再也無法容忍了,當即就駁斥道:“認錯?我何錯之有?我沒有做過的事為什麼承認?後果如何?難不成坐牢啊?”
“哎!你說對了,出了這樣的事故,王家嘉雖說是死裡逃生,但也是嚴重的安全事故,你覺得你還不夠坐牢嗎?”俞琳徽嘲諷道。
“我……,你……”林子蘇氣到語塞。
“說這些幹什麼!”張海早就聽說過林子蘇善於詭辯,現在又見她完全沒有悔過的態度,更確定無疑報告上的結論。
他指了指桌上厚厚的一堆材料,“林子蘇,這些都是調查的原始材料和證據,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員工,但也絕不容許一個害群之馬。先說第一件,經調查,城市公司工程部管理上沒有失誤,工地圍擋也都完好無損,而且保安的口述也確實沒有放行任何人進入工地,這份材料好幾個人都作證並畫押的,你看一下吧!”
張海將一沓資料推過去,林子蘇此刻腦子都是蒙的——因為俞琳徽剛才那句“坐牢”的話已經讓她方寸大亂了,哪裡有心思查閱這些文件,只是胡亂地瞟了幾眼,又茫然地看著張海。
隨後,張海將另一沓資料也推過去,“剛才你說你不認識王家嘉。可是我們調查的結果卻恰恰相反。在事故發生之前,你是‘未來之星·安全教育’活動的總統籌,你和每一個孩子都有過親密互動,他們都管你叫‘子蘇姐姐’,這其中就包括王家
嘉,城市公司營銷部的同事、太一的銷售和王家嘉父母都可以作證。”
林子蘇終於回過了一點神,才聽到張海的話,內心不能不承認確實有這麼回事,剛才急於辯白也沒想那麼多,這下百口莫辯了。
張海見林子蘇沉默若有所思,想是她承認了這一事實,便又道:“9月23日那天你們確實開會,但是任鵬非並沒有讓你參加會議,而且你也說了4點多活動結束,任鵬非就交代你寫活動總結,6點半才開會,中間兩個小時,誰寫活動總結需要兩個小時,半個小時就可以完成了,根本不耽誤你5點去接王家嘉。那天售樓部的人都在開會,只有你沒開會,後面你去哪裡了,根本沒人可以證明。但是,根據調查,王家嘉的同班同學郭藝軒親眼看到你去接了王家嘉。這是對學生王家嘉和郭藝軒的調查問話,我想補充一下兩個孩子不會說謊,你自己看吧。”
一沓資料又推到林子蘇面前。
林子蘇氣得手腳都是冰涼的,手也控制不住地發抖。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寫完總結是6點,因那幾天任鵬非總是在下班時間安排工作讓她不得不熬夜加班,所以那天寫完總結,看還有時間實在又太困,就在休息室休息,沒想到後來就睡過了。
直到任鵬非打來電話要總結,去會議室,她很歉意地解釋自己不小心睡過了,任鵬非當時還罵了她一頓,不想幹就捲鋪蓋滾蛋,公司不是你家!
事情的真相明明是這樣的,怎麼就變成去接王家嘉了呢?
旋即發現證詞的漏洞,林子蘇道:“我不知道別人寫總結多久,但我寫完總結確實是6點,至於您說的半個小時,我肯定還做不到。我是實習生,做什麼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沒有老員工那麼速度。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是去接王家嘉,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吧,那我為什麼要撒謊呢?”
“你這是不打自招。我們誰也沒說你是撒謊,你寫完總結,後來接到接王家嘉的電話,臨時決定去學校。這有什麼好詭辯的?”張海道。
“你說瞎話還真是不打草稿,趙恬妞是半天憋不出個屁,可你林子蘇在高層會議上,都能幾秒鐘內對答如流,還能把項目名稱都推翻了,寫個總結,對你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你故意說自己寫總結寫那麼長時間,不就是為了掩蓋自己去接王家嘉導致出事的真相嗎?”這俞琳徽算是說到點上了。
林子蘇無言可對,俞琳徽說的那件事是事實,可自己講的也是事實,但顯然調查組更相信俞琳徽的話,不是嗎?
林子蘇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明明那天處理事故,已經都那麼明瞭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問題。
如果是我的問題,那天王家人在醫院就不會讓自己留下,也不會攆走俞琳徽。可是,這到底為什麼?
林子蘇很快想到了戴總,不怒反笑:“處理事故時,戴總也在場,戴總說了什麼,別人不知道,俞總您應該知道吧?好,就當您忘記了,但我記得清清楚楚,戴總的原話‘王鑫軍他們的初步排查,我們主觀上是沒有過錯的,支付醫療費用,也是出於人道。既然過錯不在我們,我們就沒必要給人理虧的樣子’,你們可以去問問戴總,我有沒有說錯一個字?你們不信我,難道也不信戴總嗎?”
“戴總是說了這話,但戴總也說了‘主觀上沒有過錯’,說明客觀上是有錯的!”俞琳徽此時倒挺機警。
俞琳徽的咄咄逼人,讓林子蘇看出了她栽贓陷害的迫不及待,林子蘇哈哈兩聲怒極而笑,道:“那俞總怎麼理解主觀,什麼又是客觀?”
俞琳徽被問蒙,哪裡說得上來,“別在這裡東拉西扯,現在是我們在調查你,什麼時候輪到你提問題了!”
“我告訴你,什麼是主觀和客觀。主觀,是人為導致的結果。客觀,是沒有人為干預,結果還是發生了。既然主觀無錯,又何來事故是林子蘇客觀造成的呢?不覺得自相矛盾嗎?”講辯證的邏輯,俞琳徽哪裡是林子蘇的對手,幾句話就撂翻了她。
“沒人說你是主觀行為,正因為你忘記了王家嘉還在工地,才客觀導致了事故的發生。而且戴總所說的‘主觀無錯’,也是從工程管理的角度,並不包括營銷層面。你不要偷換概念,強詞奪理。你這樣惱羞成怒,才更證明你的心虛!”
薑還是老的辣,大概是處理這樣的事情多了,張海極其冷靜,一語中的,還正中靶心,林子蘇再次無言以對。
“林子蘇,你也不要激動,你冷靜下來,別走偏了。事情還沒定論,調查組只是例行調查問話,你也不要反應過度。”趙雲龍話說得很圓滑,他是在提醒林子蘇別情緒用事,不然對自己很不利。
但林子蘇已被憤怒的情緒控制,只覺得趙雲龍就是個和事佬,想置身事外,這反而是在攪渾水,不禁嘲諷道:“你們把一圈人都調查完了,我這個當事人卻渾然不知。這是調查嗎?這分明是以有罪論先入為主,你們現在不是調查,是審問,是把我當犯人審問!你們現在就缺一個我自己親口承認親手畫押的證詞了,不然你們沒法拿一個當事人都沒承認的調查報告向上面交
代,所以才要在這裡顛倒黑白。所以,到底是我反應過度,還是你們偏聽偏信?”
趙雲龍尷尬不已。
“而且,你們既然已經言之鑿鑿我有罪,那你們報警好了,讓警察來抓我,至少警察才有資格審問我。現在這個會議室裡,除了職級有別,但你們和我都是平等的公民,你們沒有資格審問我!否則,你們就是在違法,侵犯我的人身自由,侵犯我的名譽權!”林子蘇已無所畏懼。
會議室的人都面面相覷,這還是第一次被調查的員工搬出法律武器自保,張海也是一愣,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們的行為違法了,更沒料到林子蘇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強烈的法律意識,這個猝不及防,讓會議室有一陣鴉雀無聲。
最後還是張海老成,先打破安靜,只是這次語氣緩和了許多,他解釋道:“我們當然沒有權力審問你。公司是法律最重要的民事主體之一,調查和監督員工違法違紀行為也是企業的職責所在,這也是法律賦予企業的權利和義務,它也是企業規章制度的一部分,你入職時也培訓過,肯定知道公司紀檢會的職責。你說調查了所有人唯獨沒問你,但你要知道,既然是調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它是一個過程,每個關聯的人都要挨個詢問,只是因為你是活動負責人,又是事故最大關聯人,所以才把你放在最後詢問。你也不用激動,就是例行的調查詢問!”
“既然只是調查,不是審問,那就麻煩讓俞琳徽閉嘴,她沒有資格在我面前展現她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更沒有資格把我當犯人一樣呵斥,我有沒有罪,只有警察和法官可以定,她沒有資格。她如果再對我口出汙言穢語,那麼調查結束,我就要告他誹謗侮辱罪!”林子蘇據理力爭,反正俞琳徽已經撕破臉了,林子蘇也不想再跟她虛與委蛇。
俞琳徽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她哪裡受過這等氣,直接一巴掌就幹到桌子上,指著林子蘇的臉,便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有什麼權利,我踩死你就是踩死一隻螞蟻。我怕你告我,你告一個試試,我倒要看你能把我怎麼樣,沒等你告,我就先弄死你!”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現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張海也快崩潰了,這尊女金剛,他是不敢說,也不敢惹,可她這樣蠻幹,這個調查也很難順利進行。
而對面的林子蘇,也是個刺兒頭、愣頭青,這不,她剛剛已經拿起手機,將俞琳徽的所作所為錄了下來,這已經是鐵證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廂,沒等張海開口,林子蘇卻是不怒反笑道:“告,我肯定是會
告。但這個視頻要是髮網上,那可是夠勁爆!”俞琳徽氣得已經嘴歪臉斜。
“好了,扯這些幹什麼,今天是來調查的,董事長和總裁還等著要報告呢!”張海藉著話頭,看似說的林子蘇,也是在敲打警示俞琳徽,俞琳徽咬牙切齒按下怒火,不滿地瞪了一眼張海。
張海終於拿回話語權,這才言歸正傳道:“那天王家嘉父親因為下班太晚,而她母親因事回孃家了,所以無法去接王家嘉,王家嘉父親知道他兒子非常喜歡你,一時又找不到別的人,所以就給你打過電話委託你去接王家嘉,讓王家嘉暫時到售樓部寫作業。誰知道王家嘉太調皮,對你又極為信任,因為之前安全教育活動周的事情,讓他對工程建設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所以就讓你帶他去工地玩,你也是好心辦了壞事。你帶王家嘉進入工地後玩得忘了時間,直到任鵬非打電話管你要總結,你才要離開,可是王家嘉玩性大起不願離開,你就囑咐他待在原地不要亂跑,等你交完總結再過去接他,可是因為你耽誤開會,被任鵬非批評了一頓,你因為生氣就忘記了這茬事,最後釀成了後來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