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 作品

第兩百四十章 皇子夜驚魂

這名男子似乎有些不信,他靜心的感知了片刻,然後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他直覺對方並非八品。

然而一名並非八品的修士,居然能夠未卜先知般產生感應,竟能感知到即將到來的危險,然後順利的從他眼皮底下逃脫。

這名修士很特別。

長安臥虎藏龍,他受召來到長安,被人注意,那倒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有人跟隨窺探,被他有所察覺之後,卻能夠安然離開,這便讓他心中有些不甚愉悅。

他在夜色之中行走,街巷之中有金吾衛在穿行,但他和這些金吾衛之間,卻似乎始終保持著一個奇特的時間差一般,往往他走過了那條街巷之後,巡查宵禁的金吾衛才出現,或是金吾衛從他前方的街巷之中走過之後,他才走入那條街巷。

他就這樣不緊不慢的一路前行,到了平康坊。

平康坊是長安最為繁華的坊市,長安的官妓匯聚於此,平日裡坊門關閉之後,內裡的花坊酒坊都通宵達旦的經營,這裡的美酒永遠都不會斷絕,這裡美人的歡歌笑語也永遠不會消散。

只是這新年之中,大多數一擲千金的豪客也在家中安生待著,呼朋喚友來到平康坊喝花酒的人反而相較平時少出很多,以至於平康坊中倒是比平日裡要冷清得多,大多數酒坊也都歇業,一直要過了初十才慢慢恢復營業。

少了燈紅酒綠,少了絡繹不絕的車馬行人,這名五十餘歲的男子在一步就跨過平康坊的高牆之後,不像是穿行在長安最繁華的坊市,倒像是穿行在隨時就會有無數妖物從兩邊漆黑的院落之中衝出來的妖窟之中。

那些動輒擁有五六進的深深院落,此時反倒是散發著一種陰沉的味道,就像是積年的陰鬱在這段時間,終於有了一個宣洩口。

尤其是白露坊前方一塊空地,一株平時被人稱為許願樹的巨大古樟樹,此時即便還和平時一樣,許多枝幹上都掛著紅布條,但沒有了平時燭火的照耀,在夜色中反倒像是一個巨大的鬼怪。

不過這些對這名男子沒有任何的妨礙。

他低垂著頭,自顧自的朝著並未營業的白露坊走去,就如方才一步跨過平康坊的院牆一般,他一步跨過了白露坊的院門。

他落地無聲,進入這平康坊中最大的酒樓之一之後,穿行在院落之中,也和走在外面的街巷之中一樣閒庭信步。

白露坊到了第二進院落之後,便全是兩層三層的樓閣,當他進入第三進院落,樓閣的陰影覆蓋在他身上的剎那,兩側的陰影裡同時無聲的浮現出兩道黑影。

然而這兩道黑影才剛剛浮現,這名五十餘歲的男子雙手只是分別朝著這兩道黑影一揮,兩道刀氣便瞬間將那兩道黑影如同裁紙一般切開。

那兩道黑影連任何聲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變成四段墜落在地。

鮮血瞬間在地上鋪開,空氣裡充斥刺鼻的血腥氣。

庭院深處響起數聲不可置信的驚呼聲。

旋即,白露坊第三進院落之後,燈火很快亮起,庭院之中瞬間亮堂起來。

這五十餘歲的男子看都沒有看那兩具屍身一眼,他繼續前行,走入第四進院落之中。

一名身穿白裘大衣的女子已經站在第四進院落的一座樓閣下方。

她的身側和後方樓閣上,有不下七名修行者。

然而這七名修行者,還有這名女子,看著這名男子的眼神之中都帶著些驚恐。

八品修行者。

而且絕非長安城中的八品修行者。

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名這樣的八品修行者?

陰十娘和顧留白說過,這名能讓龍婆心生感應的修行者並非馮束青那種剛得神通的八品,而是八品之中的強者。

這樣的宗師,哪怕長得再普通,裝束再不惹人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有著非凡的氣度。

不等那女子開口,這名男子便已經冷漠的出聲道,“這並非你們薛氏所能插手之事,將你們得到的密報和線索都交給我。”

那女子二十餘歲,身材甚是豐腴,尤其雙峰十分雄偉,此時心情激盪,胸口劇烈起伏,那波瀾有些驚心動魄。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這名男子,行了一禮,道:“請教前輩名諱。”

男子微微皺眉,道:“你們沒有資格知道。”

女子道,“那前輩且再容我一試,否則這些年的經營…我擔待不起。”

她開口說出“那”字的剎那,她身後那座樓閣第二層的門窗便像是紙糊的一般輕易破開,數十枝粗壯到令人見之心悸地步的弩箭帶著恐怖的風聲朝著男子射落。

床子弩!

這座樓閣之中,竟然藏了兩具床子弩!

這種用於守城或是攻城的重型弩具,按理而言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它的稀缺程度和受管控程度,更勝玄甲。

哪怕是黑沙瓦這種地方,為了生怕這種床子弩落入敵國之手,也根本沒有配備。

而此時控制這兩具床子弩的人,也不知從哪裡找來,這種需要多人配合才能操控的床子弩,此時射出的弩箭,完全籠罩了這名男子身周十餘丈的範圍。

在如此之近的距離施射,這些弩箭每一枝都像是空中砸落的巨木,光是呼嘯而至的狂風,都足以摧毀門窗,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然而面對這樣的弩箭,這名男子的臉上卻只是出現了一絲微諷的神色。

他似乎早就預知了這每一枝弩箭的運行線路,他的身體以一種奇特的韻律震盪著,只是在很小的區域之內急劇的震盪,便沒有任何一枝弩箭真正的落在他的身上。

當所有的弩箭和他擦身而過的剎那,他的雙手再次揮動。

夜空之中他的雙臂隨著身體的震盪,產生了諸多的殘影,就像是有數百條手臂同時在他身上生長了出來。

一片片晶瑩的刀氣無聲的從他手掌的邊緣生成,飛灑出來。

弩箭狠狠衝擊在地上的剎那,碎石和泥土還未濺起時,除了那名豐腴的女子之外,那些修行者,控制著床子弩的軍士們,全部已經倒下。

“千手刀煞!”

“你是李得意!”

豐腴的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是八品。”

聽到這名女子的驚呼,這名男子臉上微諷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慨。

這名女子並未認錯。

他便是李得意。

和他的姓名一樣,他在這盛世裡,原本應該春風得意。

他的家世十分顯赫。

其父李吉風官至中書侍郎,也是那朝堂之上能夠真正捲動天下風雲的權貴。

李得意自幼便才思敏捷,神俊過人,就連當時的大唐皇帝對對他十分喜歡,還曾經抱著他在自己膝上玩耍。

當時宰相武恆曾當眾考校只有八歲的李得意,問道:“在家喜讀何書?”

李得意不緊不慢道:“武公您身為宰相,星輝輔弼、君臣佐使,這是您的職責所在,您對人不問治國理政調鼐陰陽的道理,卻對我一個小孩問愛看什麼書,書者,是學校是禮部的職責,和您沒什麼關係吶。”

武恆當眾碰了一鼻子灰,而李得意的神童之名,自然是在大唐傳開了。

這樣的人物,理當在長安擁有濃墨重彩的篇章。

不到十三歲,李得意文治武略都是遠超當時的同窗,當時許多朝中大員,都認為這人肯定是要做宰相的。

然而誰能想到,隨著他以門蔭入仕,任翰林學士之後不久,便因黨爭失利而被外放為觀察使。

之後他在地方、邊鎮、邊軍之中輾轉,雖政績顯著而連連獲得提升,官至淮南節度使,然而距離他離開長安,已經足足過去了二十六年。

這女子雖說也聽說過李得意之名,知道這千手刀煞是李得意家傳法門,但她也並不知曉這李得意返回了長安,也並不知道這幼時就具有神童之名的李得意,竟早就成了八品大修士。

二十六年,實在太久。

這二十六年裡,大唐帝國已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風雨,這始終匯聚著所有人視線的長安,也不知道已經出現過了多少神童,多少才俊。

這些遠離長安的風流人物,哪怕在邊遠之地做得再出色,又有多少人能夠記得?

更何況這二十六年哪怕李得意不斷得到提升,他的升官速度,和長安的那些真正春風得意的才子相比,也實在差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