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79章 第 79 章










他眼睜睜看著她墜落,她太輕了,墜落空中時,如一隻沒有重量的風箏,被大風颳得無處依傍。









商邵大步大步地跨越,山腰線是濃密的雪嶺雲杉林,深雪之下,枯枝斷木橫亙,他被絆了一跤,跪倒在雪中。顧不上掌心被什麼枝椏刮破,他不顧一切用盡全力向上攀登。









血一點一滴地滲進雪中,如野漿果。









晚一點,再晚一點。









慢一點,再慢一點。









別那麼快就走。









徹夜未眠的心臟因為劇烈的跋涉而絞緊發疼,他一手捂住心口,呼吸道被冰冷灼燒,每一口都有一種刺痛。









他答應了要托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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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夠久了。









應隱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骨頭縫如上鏽僵硬。









她垂下眼眸,將手機輕輕地放到雪上。她不想它被摔壞,裡面還有許多重要的東西,還是labase的地址要讓俊儀看到。









從原野的崖上看,世界銀裝素裹。這樣美麗,她已看夠。









下一次再來玩。









應隱將手從溫暖的口袋中伸出,從翻立交疊的衣領開始,一點點地撫過、撫平,又將兩側袖子輕輕地拍了拍,掃去雪沫。最後,她深呼吸,微微笑,往前,平靜地優雅地走著。









好可惜,她還不知道,他為他們孩子取的是什麼名字。









“應隱。”









她聽到有人叫她。









雪吸納著所有的迴響,一切聲音在這裡都顯得寂寥,寂寥得不真實。









她僵了一下,定在原地。過了會兒,她轉過身,笑容有些恍惚:“你來了?”









商邵緊緊抿著唇,鼻腔中的呼吸劇烈急促。他的雙眼一瞬不錯,像要用目光鎖住她。









“到我這裡來。”他再次開口,注視著她,緊啞的嗓音不讓人察覺它的顫抖,聽上去只有堅定沉穩。









應隱這次怔了一下,眼睛輕眨時,從死境的恍惚中清醒過來,臉色倏然變了:“……商先生?”









她不敢置信,輕聲地問。









臉頰從蒼白到泛紅,不過轉瞬一秒。









她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嘴唇和四肢,是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發抖。這陣抖逐漸攫取了她的全身,從身到心,從外到裡。









她的心臟,抖得她幾乎無法承受。









“別往前走。”商邵朝她伸出手,“到我這裡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應隱看向他的身後。









只有一串深深的腳印。









腳印旁跟著一串血跡。她目光一動,下意識轉向他的手。









他的掌間鮮血蜿蜒,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









“你的手……”她眼神受驚,為他而痛。









“不要緊。”商邵眼也不眨,“你的新年祝福,我收到了。我回復了你,你看了嗎??”









應隱目光不自覺地瞥向手機:“關機了。”









“為什麼關機?”









他不敢挪動腳步,因為雪中跋涉的動作太大,怕將她從這種氛圍中驚醒過來。









“我……”









“你想靜一靜,是嗎?”









應隱遲疑著:“嗯。”









她輕點了點頭,手又攏回了大衣口袋中。









“怎麼離片場這麼遠?”商邵接著問,“不是要拍到四點?是提前收工了,還是你翹班了?”









應隱垂下眼睫:“我不知道怎麼拍,就先走了。”









“為什麼不知道怎麼拍?你是很厲害的演員,是影后,不是嗎?”









應隱在這一問中滾下眼淚。眼淚那麼滾燙,砸進雪裡,卻是湮滅無痕。









她眼眶、鼻尖和臉頰都很紅,像是受了委屈。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商邵繼續問。









“為什麼?”應隱抬起眼,隔著距離望他。









天陰沉著,慘淡的太陽光被掩到鉛灰色的雲層之後,像是日暮。她眼中的男人一身肅黑大衣,面容蒼白,眼底青黑,因為不遠萬里,他的身上沾滿風雪氣息,那麼深沉冷冽,沉默時,令人覺得遙遠。









可他明明就在咫尺,就在眼前。









“因為你昨天晚上跟我說,這部戲拍得有點難,你覺得累。”









應隱的眼珠子動了動,憶起這一句。她笑起來的模樣那麼好看:“沒有一部戲是簡單的,你太當回事了。”









“我說過了,只要你開口說難,我就一定會來幫你。”商邵斬釘截鐵地說,“你忘了?在你別墅的門前,你答應我,我也答應你的。”









“你坐飛機來的?”









“直升機。”









“你看上去很累。”









“你離我太遠,我怕來不及。”









應隱吸了吸鼻子,纖薄的掌尖被凍得紅紅的,自溫熱的眼底抹過,抹去眼淚。









“可是今天是新年。”她笑了笑,唇角輕微上揚。









“所以新年快樂。”商邵試著向她走了一步,看著她臉上細微的反應。









可是天色太暗,他看不穿。因為看不穿,他每靠近她一步,心都如在懸崖,隨時可能萬劫不復。









應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的臉紅了起來,並非凍的,而是自動升溫。









“你別過來。”她輕聲說。









“為什麼?”商邵平靜地問,溼透了的鞋襪又被凍上,他的腳尖已經感覺不到冰冷,只有僵硬和疼痛。









應隱微微撇轉過臉。









為什麼?因為她站在這裡,預備的是告別一切。他會不會覺得她很懦弱,很失望?她像是做了一件不好的事,被他當場拆穿,她羞愧難當。









眼淚近乎洶湧,她不知道是羞,是愧,是怕,還是辱。









冰冷透了的身體,都隨著他的靠近和這些眼淚而變熱。她的身體裡一蓬一蓬的熱度上湧,令她抖得厲害。









她不回答,商邵卻已經走到了身邊,只離她一步之遙。









他的心落了回去,落到了堅實的平安處。









“告訴我,為什麼要哭。”他站著,伸出手去,拭過應隱掛淚的鼻尖。









雪的氣息裡,那股充滿清潔感的味道鮮明深刻。









應隱深深地閉上眼,呼吸是微弱的一線。









她終於說:“我想你。”









這是多麼可恥的謊言。這是多麼單薄的真話。









“我想你……”









她的尾音急遽顫抖,嫣紅的嘴唇哆嗦著,眼淚大顆大顆。抬眸望向他時,卻沒成功,因為她被他一把抱進懷裡,死死的,緊緊的。









“他們要我拍吻戲,我拍不好……”眼淚滲進她緊抿的唇縫中,“我想你了,我想去見你……”









一絲嗚咽狼狽地洩出,她終於大聲哭出聲音:“商邵,我好想去見你……”









“我就在這裡。”商邵目光停在雪面。









怎麼回事?他分明是失而復得,眼神卻反而空洞,瞳孔中的光破碎凌亂,失著焦。









是誰後怕,雙臂交疊得這樣緊,按著她的腰,抵著她的背,血洇進大衣的鮮綠色中,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









“應隱,我就在這裡……你不用來見我,我來見你,我來見你。”









吻如南山落雪,落在她的耳廓、她點了微小紅痣的耳垂上。









“你只要別走。……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