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75章 第 75 章
“所以,你不相信這個故事。”應隱問。
尹雪青和哈英,五個月的時間經歷了相遇、相交、相愛、分離、重遇、死別。在死別前,他們已經刻骨銘心。在死別後,有一個人註定萬箭穿心。
“五個月的愛情,你信?”他反問應隱。
他是問了一句很可笑的話嗎?為什麼眼前的女人會笑起來。
這種笑跟剛剛那種帶著禮貌和生疏的不同,而是明亮、溫柔卻又釋懷的。她像在看一樁很遙遠的事,是真實的,但因為業已失去,無法追回,便只好這樣笑,不敢觸碰,像霧裡看花,隔著夢境。
“我信啊。”
姜特緊抿上唇,不懂。他歪過臉,狹長重瞼下的雙眼微眯,琢磨著她。
又等了半刻鐘,慄山他們還沒到,應隱只好再度打了個電話:“慄老師?”
慄山那頭沒有有回聲,不似在戶外。他語氣倒是坦然的:“我在片場,跟田納西他們一塊兒,他們美術出了點問題。你讓姜特帶你在村子裡轉轉。”
應隱終於聽出意味,再度叫了他聲“慄老師”,很無奈的語氣。
慄山老神在在地笑:“讓他招待你,你們可以聊聊故事,聊聊電影。”
掛了電話,她看向姜特:“他讓你帶我在村子裡轉轉。”
見姜特臉上沒有意外,她沉了聲氣:“你早就知道。”
“求之不得。”
“我們可以只在這裡坐著嗎?”應隱對他亂用的成語避而不應。
“外面太冷。”
“這是命令。”姜特微微躬身,伸出一隻手邀請她:“我不僅要帶你轉村子,還要帶你回我的房子。”
出了木屋,空曠的山谷間終於見到了人的活動痕跡,通往村子的主幹道已被腳步和馬蹄踩出泥濘,一側的溪流中,清澈溪水汩汩流著,淺色山石密佈,裹著厚雪的模樣珊珊可愛。
“你想踩雪,還是走路?”姜特問。
應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雪地裡。那雪蓬鬆,在靴子底下發出咯吱聲。她穿著長筒雪地靴,淺駝色的皮子很快被濡溼成深色。
“你只穿這麼多,不冷麼?”她沒話找話,問姜特。
“不冷。這裡是溫暖的冬天。”
應隱瞥他一眼:“你對溫暖的理解不對。”
她埋怨得好自然,姜特抬起唇角:“在我的家鄉,十月份就該準備轉場了。轉場的途中,我們穿很厚的軍大衣,它們被風雪吹得僵硬,像一塊鐵皮,讓你連彎腰都不行。那樣才叫寒冷,我們頂著那樣的寒冷,從山的這面遷徙向另一面,就是為了找一個風平雪停的地方,那種地方我們叫‘冬窩子’。阿恰布,就是一個冬窩子。所以你瞭解了?這裡的冬天只有零下四度,但沒有風,對我來說,就是溫暖。”
應隱禮尚往來地交換她的家鄉:“我生活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在二十五度以上,只有一二月份會有偶爾幾周的二十度以下。”
“所以你和我是不一樣的人。那位尹小姐,也來自你的家鄉?”
尹小姐尹雪青,也來自四季溫暖的城市,不過不是寧市,而是在寧市的隔壁。那裡煙囪林立,人行天橋四通八達,鋼筋的塔尖高聳,被譽為世界工廠,承接著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外貿加工訂單。無數的打工人南下,如浮萍般飄在一個又一個廠房中,輾轉在一間又一間上下鋪的宿舍中,站立在一條又一條流水線前。
那裡的月亮,如尹雪青比喻的,像是鐵做的,銀白色如同工人手裡打飯的飯盒。
尹雪青來自這個城市,這個城市有很多像尹雪青一樣的人。曾經她們聞名全國,成為一個城市陰暗文化的象徵,後來,她們隱沒到商務ktv裡,被上頭的大傘遮著,也有人隱沒到群租的出租屋中,每天迎來送往,當然,更年老色衰的,就隱沒到光照不到的小箱子裡,雙手貼著黑色黴跡的牆壁,熟練地軟下腰,一單五十塊。
尹雪青長得像應隱一樣漂亮,所以,她總有向上的出路。她們都有一個夢想,攢夠錢,金盆洗手,回老家蓋房子、結婚生子。這是幾千年下來,她們這行傳承不變的夢想。家鄉有沒有風言風語,不要緊,要緊的是在山村裡,父母率先蓋上了光鮮的大房子,走在路上挺直腰桿。春風買來的地位,當然也要春風滿面地受。
三十歲這年,尹雪青終於攢夠了一百萬的私房錢。她是固定做體檢的,不過每次只做特定的幾項。當她決定停止做工時,她用兩千塊做了一次全身體檢,這份報告為她診斷出一種絕症。發現得太晚,已不太來得及。
“我不太能想象,你要怎麼表演她。”姜特誠實地說,口吻輕描淡寫,用詞卻直白辛辣:“她很騷,你穿得很嚴實。”
“你覺得我不像她。”
“你像後來的她。最開始的尹雪青,有一種工整的騷浪,肉美,皮美,後來的她,是一種碎掉的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