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49章 第 49 章
應隱已經聽出不對勁,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商邵笑了一息,很溫柔地說:“你看,我確實不太擅長判斷別人心底有沒有我。”
他的溫柔是一種自嘲式的溫柔,很許多許多的釋然。
為什麼要許多許多的釋然?
大約是不夠多的話,不足以掩蓋他呼吸裡微妙的急促和冰冷。
“商先生——”應隱急切地叫他一聲。
商邵將兩指壓住她唇。應隱噤了聲,看著他又垂下首來,眸光近在咫尺地落在她面容上。
他很溫柔、很細膩地吻她,廝磨她的唇瓣。
這樣靜靜吻了一會兒,他稍稍分開,講話又輕又平靜:“我以為你喜歡我,是我誤會了。”
眼看他轉身要出去,應隱不顧一切地叫住他:“你說誰有家庭不能跟我相守?”
商邵停頓住腳步,沉默了一下才說:“今天那個男演員。”
他不知道名字。
“沈籍?”應隱怔住,醒悟過來:“你聽到電話了?”
“起先是你沒掛,但是聽到他跟你說話……”商邵深吸一口氣,背對著她:“對不起。”
“我跟他……只是合作過,我不喜歡他,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他叫我美堅,那是我們電影角色的名字,叫黎美堅,是個舞女……”應隱亂糟糟地搖著頭:“這些都不重要,我不喜歡他,以後也不準備喜歡他。”
商邵點點頭:“我應該直接問你的。但是直接問你過去的情史,我想我沒有立場,也不想讓你知道,我做出過偷聽你電話的舉動。”
“你問得很糟糕,還不如直接來問我。”
商邵笑了一下:“是,我向你賠罪。”
他擰開門,戴上黑色口罩:“你整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手裡頭沒煙了,他洗了很長一段時間手。聽到身後門鎖擰動聲,他動作一頓,按下鍍鉻的水龍頭:“走吧。”
劇院外,戶外射燈如探照燈般,將灰黑夜空照得很亮,粉絲聚集著久久不願離開,都指望散場後能目睹偶像一眼。
喧鬧聲透過樓體,進了電梯後,才算是安靜了些。
一路無話,港·3接了通知,早在電梯廳一側候著。司機是自己人,見商邵過來,下了車,恭敬為他打開車門。
應隱和他一左一右落坐進去。
為她著想,商邵讓司機把後窗遮光簾降下,但擋板卻隻字未提。
街道兩邊,交警摩托和警示牌的紅□□閃爍,透過紗簾倒映到應隱的眼底。她一直沒說話,筆直地坐著,回過頭來時,看見商邵靠著椅背,閉著眼眸,像是睡著了。
銀色眼鏡架在鼻樑上,沖淡了他平日的高高在上感。
應隱忽然覺得,他睡著的樣子也未免太不鬆弛,太不開心,眉頭輕蹙著,雙唇抿合,好像夢裡沒有發生一件愉快滿意的事情。
到了海邊莊園,他送她上樓,彬彬有禮地道晚安,忽然提起:“你抽個時間,我帶你見我母親。”
應隱愣了一下,“好的,”她緊張起來:“我要做什麼準備麼?”
“不用,就正常就好,只是給她看一下我有人交往。”
應隱更短促地點點頭。
跟在身旁的林存康,十分詫異地看了眼商邵。
明明一個多小時前,網上到處都是他的臉,他還特意叮囑,讓人不要走漏風聲給溫有宜,以免他起疑。怎麼短短一個小時,他就改了心意?
但康叔什麼也沒說,直到下了樓,他才問:“之前不是說,還不到見夫人的時候?”
商邵腳步稍頓:“她不喜歡我。”
康叔明白了。
商家潑天富貴,不是誰都想承受的,他怕應隱望而卻步,更怕溫有宜不喜她明星的身份,所以他藏著掖著,做一百種準備上一百道保險,只想等萬策齊全時再見面。
但既然應隱不喜歡他,那麼這些疑慮、謹慎、投鼠忌器都顯得多餘了。
見一面,暫時了了溫有宜的擔心,餘事都休提。
“但是依我看……”康叔遲疑著,“應小姐明明對你有意的。”
“我今天提了,說我鐘意她。”
左右也沒人說,商邵當成逸事講給身邊唯一的長輩聽,唇角噙著散漫而解嘲的笑意。
“那她……”
“她不要。”
商邵仔細思索應隱那時候的反應。
其實,他看得一清二楚,也記得一清二楚。但那些畫面被他快速地封存在腦中,不敢細看。
到如今,他懷著對自己近乎殘忍的冷酷,一幀一幀地回憶,一字一字地思忖。
“她看上去被我嚇到了。”商邵轉過臉,對康叔勾了勾唇:“怕得厲害。說,只要我一點逢場作戲的喜歡,懇請我不要真的喜歡她。”
康叔心中劇慟。
他跟他妻子是丁克,三十六年來,他把商邵當兒子看待。
“康叔。”他叫他一聲。
“不然還是算了。”他垂眸,說,“一年以後,找個人聯姻。”
“le!”林存康欲言又止。
商邵又笑了一聲:“有煙嗎?給我一根。”
鴉青色的夜空下,他的身形看著消瘦。今天月色也不明亮,潮氣瀰漫上天空,形成絲絲縷縷的雲。
商邵指尖掐著煙管,幾乎快把它掐斷了,才垂下臉,笑著搖了搖頭,將煙抿入唇中。
“你在想什麼?”康叔問。
“我在想,她這麼喜歡錢,也不能順帶喜歡我,可見我確實不怎麼樣。”
“le,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康叔斬釘截鐵地說:“想嫁給你的人很多,但是緣份不可以強求,你跟她還有一年時間,萬一呢?”
“其實她拒絕我的時候,我就該提出終止合約的。”商邵冷靜地說:“但我捨不得。”
“那就留住她。”
“你知道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之前多多少少,我覺得她喜歡我,也許畏懼多一點,崇敬多一點,但多多少少也有一點喜歡。”
商邵撣了撣菸灰:“其實,作為繼承人,我想找一個自己愛的人結婚,多少有點自私任性。商檠業不說,是因為他沒有資格說,畢竟他跟小溫是真心相愛。但這種婚姻,在我們這種圈子裡有多珍稀,你也知道。我給了自己十六年,是時候了。”
“怎麼會難得?二少爺和柯嶼,同性相戀,董事長和夫人也沒有拆散,三小姐和她男朋友……”康叔絞盡腦汁,想找一點擁有說服力的例子。
“他們是他們,長子是長子。我繼承的東西和責任,總要平衡,不能既要,又要。何況,繼承人不好當,繼承人的老婆就好當?說實在的,康叔,一想到哪個女人將來要嫁給我,我也很為她惋惜。”
“你跟應小姐還沒到這一步,你不需要想這麼遠,你可以擁有一段純粹的、單純的戀愛的,le,為什麼總是要未雨綢繆?”
商邵點點頭:“我今天問了她一個問題,問她將來婚後,願不願意當我的情人。”
“這不是你的風格。”
“你知道這句話裡面,就算九十九分是為了試探,剩餘的一分,也是真的。我自己知道,我確實動過這種自私的念頭,養在外面,生孩子,一年幾個億地養著,無所謂,我養得起,她想要什麼我都能給她,遠比當一個未來的商家主母,被架在臺前微笑端莊要自在得多,自由得多。”
林存康深深地呼吸。他為商邵竟然能動過這種念頭而心驚。
“商家沒有這種傳統,商家幾代人,都沒有這樣的傳統。”他加重強調。
養外室、生私生子,是一個大家族開始走向衰敗的源頭,抑或徵兆。家和萬事興,對婚姻和家庭的忠誠,是商家代代相傳、刻在骨子裡的理念和教養,更是樸實的祖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