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第123章 慎買!番外二下
喜安十歲時,崔淨空從京城那團渾水中全身而退,下調為江南道的提督學政,於荊城中任職,得以同馮玉貞朝夕相伴。
然而京中仍有一些人知悉喜安的存在,慎重考慮,以防牽連喜安日後遭人拆穿,馮玉貞與崔淨空商議整整半年,爭執不下,最後是喜安親自下的決定。
崔淨空為她捏造一個新的身份,去往江南道青阜,扮作青阜一個沒落世家馮氏的遠方堂親。加之當地的學堂久負盛名,權衡利弊,雖然馮玉貞心頭萬般不願,還是無奈敲定了這條路子。
十二歲的馮喜安便孤身去了距離荊城百里之外的青阜求學。
她剛走那會兒,活像是帶走了馮玉貞的半片神魂。她有時坐在簷下,眼睛偶然瞥見一處地方,便猛地想起喜安曾坐在那兒吃果子,眼淚撲簌簌落下。
喜安離開不過三個月,馮玉貞便因憂思過重,患上風寒。病情來勢洶洶,偏生又灌不進藥,吃進去多少便全要吐出去,險些折了半條命進去。
這三年間,馮喜安多時回來三四回,少則一二回。馮玉貞自然是想的,日思夜盼。可在外求學,又豈是她想見就見的?
每年回來喜安都有許多變化。外貌也好、性情也罷,這些變化叫當孃的她看見,無外乎是心疼與驚詫的——她不免要想,喜安究竟在外吃了多少苦,才變成現在這般老成而持重的模樣?
“阿孃,女兒一切都好。我既然決意要科舉為官,便不懼這些苦楚。”馮喜安放下碗,拿著手旁的帕子擦拭唇周:“阿孃也清楚,這回秋闈,我是故意落榜的。去歲時便商酌過,我終究是年歲太輕,十五歲的舉人太過扎眼,還需再緩上三年。”
“槍打出頭鳥,刀砍地頭蛇。我只是偶爾覺得不平,分明安安有這個才學,卻偏要藏著掖著,太過憋屈了些。”
馮玉貞嘆一口氣,收起桌上碗碟。馮喜安與她肩並肩走進廚房。如同以往任何一個生辰,挽起袖子,默契地揉麵團、拌陷、包餃子。捱到晌午下鍋,娘倆吃了兩盤熱騰騰的餃子。
午後,兩人坐在院中曬太陽。馮玉貞手持繡面,這麼些年以來,她仍是定期向繡坊交付織物風雨無阻。只是那場風寒病重痊癒後,委實傷到了身子骨,受不得勞累,比不上先前手腳麻利了。
手裡慢慢織繡,女人身子半偏,照應著身旁的女孩。馮喜安躺在搖椅上,拿手蓋著臉上灑下的日光,挑揀兩件書院裡有時發生的逗趣事,說與她聽。
一直坐到涼風習習的黃昏,馮喜安手在扶手上輕輕一敲,時候到了。她站起身,神態自若道:“阿孃,我去去便回。”
“好。”
馮玉貞也不為她突兀的離開而感到奇怪,好似司空見慣一般。她唇角掛著淺笑,望著女兒轉身離去的身影,俄而低頭將繡面收起,去廚房擀晚上的長壽麵。
而馮喜安轉過身,背對馮玉貞後,臉上原本柔和的神情好似一個幻影,霎時間消失不見了。拐角走進書房,馮喜安對屋裡的人視若無睹,不說隻言片語,只穩當當坐在北面的椅子上。
沒有馮玉貞在場時,父女二人總是如此。崔淨空負手立在窗邊,淡聲道:“青阜那裡如何?”
“那些侍衛難不成忘了向你如期稟告嗎?為何要勞煩我再說一遍?”
她咄咄逼人,崔淨空倒輕笑一聲,他意味深長道:“我派過去十五人,三年下來,還剩十二人。其中十個已成了只聽你吩咐的親信,我如何知曉他們報上來的確是真話?”
馮喜安抬手揉了揉側額,倦怠道:“既然你清清楚楚,何必指出來?你再查得晚一些,便會知曉,剩下那兩個也已經成了我的人。”
她撩起眼皮,眸底劃過一片晦暗的光,聲音很輕,卻不容對方忽視:“我早同你說過,你不過比我虛長几歲,不算比我強多少。”
窗外徒剩兩把空蕩蕩的椅子,崔淨空挪開眼,移步走到書案後坐下。面對喜安露出獠牙利爪的挑釁,他神情沉靜,並不受激怒:“此番秋闈落榜,待三年後再試,之後的春闈你便自己決定。”
馮喜安緘默半晌,陡然開口道:“我嫉恨你。”
崔淨空面上總算掀起一點波瀾,他咧開唇角,譏諷道:“你嫉恨我?嫉恨什麼?”
“她因惦記你染上風寒,我衣不解帶,數夜不眠,照顧左右。她卻氣若懸絲,無半分好轉。最終還是你趕回來,她瞧見你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才肯順下一口氣。”
“同日生辰,你只隨口一句,不願同我一塊過,她便自此拋下我,專圍著你操持一天。我則只好延後,擱置到明日,總歸與你錯開,哄得你眉開眼笑才好。”
“去歲夜深,我不許你入屋,她那段時日精力不濟,冒風發熱,全靠藥細緻滋養。夜裡更是淺眠懼冷,窗戶半條縫也不能開,十月時屋裡便燒起了火盆,稍有些動靜與涼風鑽進耳朵裡,便要頭疼整夜。第二日你告到她面前,我整整半月沒得她一個好臉色,連人也不得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