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白 作品
第50章 Anecdote
“你跟他回去是嗎?”
岑芙聽著,耷拉著嘴角搖頭晃腦,“不要…”
神態還怪委屈的。
“不找他…”
“他都不找我…我也不找他…”
“我要回家…”
說著連跺腳加噘嘴,像個不給買玩具鬧脾氣的小孩子。
“我不找他…!”
纖纖叉腰,嘆了口氣,心想著早知道就不讓她喝酒了。
誰知道是個喝多了撒潑的主。
“好好好。我送你回公寓。”
最後是怎麼上的車,經過了哪裡,怎麼進的家門。
岑芙一概不記得了。
只記得隨著一聲關門,岑芙回頭,纖纖已經走了。
再回過頭來,自己獨自一人站在燈光通明的公寓客廳裡。
右手脫力。
啪嗒——
裝著書的布包掉在地板上。
只有今天,她尤為地討厭家裡的安靜,於是她站在客廳裡大叫:“景淮!!!”
沒有回應。
岑芙愣了幾秒,扯著嗓子又拖長音喊:“景——淮——!”
還是沒人回應。
她扯著暈乎乎的步子往景淮臥室走去,扶住牆邊,看到他臥室的門是敞開的。
說明人不在家。
岑芙用發熱的臉蛋貼著冰涼的白牆,盯著景淮敞開的臥室門,像個沒人陪著玩的失落小孩,哭慼慼發出兩聲哼。
日常裡不吵鬧卻溫馨的地方,此刻卻只剩她一人在。
醉酒時,心中感受到的那股冷清被放大無數倍。
她扭頭,歪歪扭扭地往廚房去,酒喝多了,口渴。
原本是要去拿水的,但是不知道走到中途腦袋裡哪根線搭錯了,岑芙踩上椅子扒在許硯談這面玻璃格子牆開始觀摩。
如果不是喜歡到一定程度,誰會在家裡構建這麼一面誇張的透明玻璃架牆,誰會一擲千金收羅各式的酒杯陳列其中。
這面挑高三米的玻璃牆藏有設計,只要摁下側邊按鈕,整面牆的側邊玻璃就會緩緩向右推開,裡面的杯子可以任由採取。
每一個格子裡的酒杯都昂貴精緻,她就隔著玻璃這麼看,哈氣融在剔透的玻璃上,撲上又化開。
這裡擺放的酒杯都是藝術品,欣賞價值要遠遠高於實用價值。
看著看著,岑芙的心情好似沉浸海底的石頭,一落千丈,眉梢和唇角都垂了下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觀摩他這些易碎寶貝。
她吃力地彎腰,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機,撥弄手機裡的通訊錄,打出電話。
電話響了十幾秒被接通,許硯談的嗓音立刻在她的耳蝸裡迴盪。
“怎麼了?”
好像還有些迴音。
有時候岑芙也很討厭自己,不管有多生氣,多不滿。
只要一聽見他的聲音,原本憋了好久的火立刻就消了一半。
岑芙鼓著臉蛋,語氣冷靜下來,威脅意味更濃了:“許硯談,你還想不想要你這些玻璃寶貝了。”
抓住對方在意的點要挾,也是岑芙跟許硯談學壞的一招。
“你回不回家?不回家,我就,我就都給你摔了。”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心虛了,心虛的餘韻是顫抖的委屈。
那邊安靜了幾秒,然後精準地挑出端倪,許硯談似乎笑了一聲,問:“喝酒了?”
“沒喝酒。”岑芙一下塌了肩膀,下意識反駁:“才沒喝…”
“你回不回家,我真的要幹壞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鎖突然開了。
岑芙聽到聲音扭頭往玄關處看去。
許硯談身上穿著薄的黑色風衣,黑色休閒西褲把他那勻稱的長腿描繪乾淨。
他單手還舉著手機,另一手抄在風衣兜裡,往前走了兩步到能與她隔空對視的距離停下,還貼著手機嗤笑一聲,丹鳳眼含情又凜冽,“讓我瞧瞧,你要幹什麼壞事兒啊。”
“你…”岑芙闊鬆了一雙混沌的鹿眸,放下了手機,“怎麼回來了…”
剛剛,聽到他聲音削去了一半火氣。
而剩下的一半,在見到他臉的瞬間也被丟到了角落。
許硯談把電話掛斷手機隨手扔玄關櫃上,然後脫風衣換鞋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有種說不出的帥氣。
他趿拉著拖鞋走進來。
難得有他仰視她的時候,許硯談站在她面前,自下往上掃了她一圈。
岑芙酡紅的頰色染進他沉漆的眼底,變了調,他蹙起眉,問:“誰讓你喝這麼多的。”
岑芙沒回答他,因為不記得了,她搖頭,像個知錯犯錯的小姑娘。
趁這機會,她把心中不滿道出:“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躲著我。”
許硯談壓著的唇角有瞬間的僵動,他愣了會兒,然後伸手,想去牽她的。
逃避話題這功夫,他也是老手。
他的手還沒碰到岑芙的手背,就被她一個偏身躲開。
一個躲避的動作,揪得是兩個人的心。
岑芙忍著眼淚,使勁擺手,擺手,“不是…不是。”
她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不看他,卻繼續說著:“許硯談,你,你看。”
說完,她摁下玻璃牆側邊的按鈕。
緊接著,玻璃牆一側的玻璃滾滾拉開。
這些琳琅滿目的漂亮玩意一下子沒了格擋展現在她眼底,隨著燈光一個個反射著璀璨的光,有些讓岑芙眼前眩暈。
岑芙怎麼會不知道許硯談心裡的糾葛。
自從她聽說他從小經歷之後,當天晚上,她就明白了這面玻璃酒杯存在的意義。
這是許硯談的安全感。
他喜歡味道濃厚的威士忌,也喜歡這些漂亮完美的酒杯。
這面被封閉好的酒杯牆,是許硯談心底的,扭曲的安全感。
因為那曾被酒杯碎碴傷過的傷痂,因為曾目睹經歷的暴力和混亂。
只有將這些漂亮又易碎的東西封存好,永遠沒有危險地存在於這裡。
許硯談心裡某個地方,才能勉強維持正常運行。
可是再多安全擺放的酒杯,也抵不過失去爺爺給予他的打擊。
離開了病態的生父,指引許硯談人生的,能拴住他野性惡性的,不過只有爺爺和叔叔二人。
現在爺爺走了。
他要繼續在人生長途中走下去,不僅要記著那些教誨,還要比以前更努力,去活出模樣。
這是男人之間,隔著生死的約定。
只不過從小到大,真心對他好的人太少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卻還不願露出悲痛到幾乎發狂的情緒,他只能把自己藏起來。
不對她暴露尖牙厲爪,只怕嚇著她,給她負擔。
岑芙怎麼能不知道這些。
所以她才更不滿,也更難過,心疼。
下一秒,岑芙當著許硯談的面,伸出自己的手,觸碰到其中的一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