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155、刀削柰果皮(二章半合一,作收6w加更...)

  就算中原五國瞧不起秦國和楚國,但也知道秦國和楚國是"自己人",和胡人不一樣。所以再昏庸的國君都沒有想過讓胡人參與他們的中原逐鹿,驅逐胡人一直是重要軍務。

  所以趙王在守不住北方三郡時,極有可能讓信陵君去想辦法。

  信陵君以自己的聲望和才幹,也確實是唯一有辦法守住趙國北方三郡,還不拖累趙國的人。

  蔡澤和朱襄聊起信陵君的事時,藺贄已經見到了信陵君。

  "這是李牧經營雁門郡的心得,還有他寫給雁門一些重要將領的書信。"藺贄鄭重地將一個漆盒親手交到信陵君手中,"我此次前來,必定讓君成行。"

  魏無忌接過沉甸甸的漆盒,嘆氣道:"又讓朱襄費心了。"

  藺贄挑眉:"他自找的。他也不只是為了你。朱襄身在秦國,心中仍舊掛念著趙人。"

  魏無忌問道:"那你呢?"

  藺贄道:"我雖受趙國恩惠遠甚於朱襄,但我其實心中不如朱襄更記掛趙人。我等士人,在哪國做官便是哪國人。"

  聽著藺贄這話,魏無忌心中不喜,卻也無可奈何。

  因為藺贄說的是實話。

  "不過朱襄信任你,我卻很好奇,你是否能守好北方三郡。"藺贄道,"趙王一定會減少支援,你要像李牧當年那樣自己經營北方三郡,去草原向北胡搶吃的。你這嬌生慣養的諸侯公子真的能做到?"

  魏無忌沒有因為藺贄的挑釁動怒,他淡淡道:"我不知道。"

  藺贄再次挑眉:"哦?"

  魏無忌道:"我沒做過,所以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決定去做一件事,就會盡全力做成這件事。"

  藺贄道:"換句話說,即便事未做好,你也一定是盡了全力。"

  魏無忌道:"是。"

  藺贄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拱手作揖:"請信陵君靜候佳音。"

  藺贄離開信陵君的府上,前往平陽君趙豹的府上。

  趙豹已經垂垂老矣,有些起不了身了。

  當聽聞藺贄私下來訪時,他仍舊強撐著病軀,親自來門口迎接藺贄。

  "藺卿......"趙豹執著藺贄的雙手,泣不成聲,"你回來了,藺卿。"

  藺贄平靜地看著趙豹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道:"平陽君,是我,藺贄,不是阿父回來了。"

  趙豹愣了一下,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大哭。

  趙豹的兒子滿臉尷尬地幫趙豹擦眼淚,替趙豹解釋道:"親父有些老糊塗了,藺丞相請不要怪罪。"

  "平陽君也是我的長輩,我怎麼會怪罪?"藺贄道,"平陽君,是我,藺贄回來了。我為信陵君而來。"

  趙豹哭了許久,眼神清明瞭一些。

  他呆呆地看著藺贄:"藺贄啊,是藺贄。你怎麼來了?又惹藺卿生氣了?我早就和你說了,衣冠要端正,不要遊手好閒,我去和君上說,給你安排個職位......"

  藺贄跪坐在趙豹面前,手放在趙豹手背上,道:"平陽君,我已經是秦國丞相了。"

  趙豹再次一愣。

  半晌,他滿臉痛苦道:"對啊,你是秦國丞相了,我記起來了。"

  趙豹終於完全清醒了。

  他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藺贄,然後又痛苦地移開視線:"秦國的丞相,你來邯鄲做什麼?"

  藺贄道:"朱襄心繫趙人,希望信陵君能去鎮守趙國北方三郡,以免趙人被胡人屠戮。"

  趙豹道:"我知道了。趙王也該下定決心了。我再去推一把。"

  藺贄道:"謝平陽君。"

  趙豹將視線移回來,問道:"朱襄仍舊心繫趙人,那你呢?"

  藺贄道:"身為士人,我不如朱襄看重庶民。"

  趙豹道:"不為趙人,你還心繫趙國嗎?"

  藺贄嘴角上浮,似笑非笑道:"阿父心繫趙國,但我深深厭惡趙王。"

  趙豹閉上雙眼:"我知道了。你走吧。"

  藺贄道:"我只厭惡趙王,不會厭惡趙國。所以我回邯鄲,是讓趙國在被秦國所滅之前,別被胡人佔領了。秦國滅趙,是諸侯國一統天下。若胡人滅趙,就是恥辱了。"

  他站起來,不等人相送,便轉身離開。

  半晌,趙豹睜開眼,嘆氣道:"是啊。"

  趙豹的兒子垂目站在趙豹身旁,面露悲哀。

  他的父親清醒的時候就為了趙王殫精竭慮,糊塗時就問兄長平原君、上卿藺相如和將軍廉頗在哪。若更糊塗了,他就要驅車去找藺相如,說藺相如門下有一大才名喚朱襄,他得舉薦給兄長和趙王。

  他不知道父親是清醒時更痛苦,還是糊塗時更痛苦。

  藺贄見了趙豹之後,又去見了趙國其他相熟的卿大夫和宗室。

  很快,秦國丞相來到邯鄲一事,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

  趙王得知後,猶豫了許久,還是遵循本心,召見藺贄入宮。

  藺贄毫不畏懼地前去了,絲毫不擔心趙王會將他扣下。

  秦國缺了他並無所謂,但趙國敢扣留他,秦國的兵鋒就會再次來到邯鄲城下了。

  顴骨突起,臉頰凹陷的趙王靜靜地盯著藺贄一會兒,然後道:"你長得越發像藺卿了。"

  藺贄恭敬道:"我是阿父之子,當然像阿父。"

  趙王問道:"你已經是秦國的藺相如了嗎?"

  藺贄道:"不是。秦國不需要藺相如。"

  見趙王不解,藺贄道:"趙國比秦國弱,阿父一生殫精竭慮都是為了趙國在秦國的兵鋒下存活。而秦國強大,是以不需要藺相如。我只是秦國的丞相藺贄罷了。"

  趙王臉色劇烈變化。他身邊的侍從也臉色大變,忍不住訓斥藺贄的無理。

  藺贄傲慢道:"我是秦國丞相,你是什麼東西,敢訓斥我?"

  趙王揮了揮手,讓近侍閉嘴。

  "是他失禮了,秦國......丞相。"趙王咬牙道,"朱襄公可好?"

  藺贄道:"朱襄與李牧奪了南楚為南秦,現在正在江水以南墾荒。他無論在哪,都會種他的地,不問政事。"

  趙王神情有些恍惚:"是啊,朱襄公只會種他的地,不問......政事。"

  所以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忌憚和嫉妒朱襄。

  一個沒有根基的庶民,一個不喜歡政事只會種地的庶民,他若提拔朱襄,他就是朱襄唯一的靠山和恩主,朱襄一定會對他忠心耿耿,比任何人都忠心耿耿。

  可他卻想置朱襄於死地。

  現在回想,趙王完全不理解自己當時為何會那麼做。

  他為何要殺朱襄,為何會嫉妒朱襄?他完全不理解啊。

  趙王不知道自己還能問什麼。

  藺贄說他只是秦國丞相,趙王已經沒有什麼好與藺贄說的了。

  他也不能對藺贄做什麼,因為藺贄是秦國丞相,趙國不敢對秦國丞相無禮。

  所以他只能賞賜藺贄一些財物,以表示對秦王的尊敬,然後恭恭敬敬送藺贄離開。

  離開前,藺贄對趙王道:"讓信陵君戍邊,是朱襄的希望。他認為,目前趙國唯一能領兵的年輕大將僅有信陵君。而趙王肯定不願意讓信陵君成為趙國的大將軍,所以為何不讓信陵君戍邊?這樣信陵君能有所作為,趙國也不用擔心派哪位將領去北地。"

  趙王眼睛亮起來:"確實是朱襄公所言?"

  藺贄道:"是。除了朱襄,誰還能說動魏公子為趙國戍邊?這不合常理的事,只有他能做到。"

  趙王激動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寡人知曉了!"

  藺贄心道,最後一處已經落子,棋局已定。

  他可以回秦國了。

  之後再出咸陽城時,恐怕夏同就已經是秦王了。

  希望朱襄和他不會失去夏同這個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