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香 作品
第77章 相爭
江晚吟換好了衣服,也由陸宛陪著一同到了壽春堂。
經過片刻的冷靜,加之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壓在頭頂,所有人難得平靜了下來。
長公主尤其是。
陸驥見她主動過來,以為她是回心轉意了,長公主坐在上首,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眼裡只有她一雙兒女。
聲音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先把二郎的事料理清楚,我便是和離,也不能置二郎於不顧。何況,你造的孽,也該由你親眼看看苦果。”
這話彷彿一把刀,直直插在陸驥心口。
他看了眼堂下的兩兄弟和兩姐妹,悔恨交加。
他們原本都是好孩子,都是因為他,才徹底亂了套,兩兩錯了人倫。
陸驥閉了閉眼,緩緩坐下。
此時,書房事發的消息傳過去,忠勇伯夫婦也已經趕到了。
一見到瘋瘋癲癲的江華容,顧氏眼淚瞬時掉了下來,撲上去抱住她:“華容,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江華容連顧氏也認不出了,只拼命地抱著膝往後蜷:“別過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華容!我是你娘。”
顧氏涕淚交加,卻反被江華容尖聲撓了一爪子,臉上生生挖下一道血肉。
顧氏頓時捂著臉大叫。
江華容卻咧著嘴大笑,又摸了摸自己的髮髻,尤其上釵上的南珠:“不對,我是國公府的長孫媳,見到我,你為何不行禮!你該死,你們都該死!”
“瘋了,這是徹底瘋了啊!”顧氏用帕子捂住臉。
忠勇伯看了一眼,只是嘆氣。
江晚吟此刻已經換好了衣裳,一身粉白襦裙,只是並未再束胸,眾人一留心,這才發現她與江華容身形當真有幾分相似,且這還是這一月來並未刻意維持的結果,再想想她剛來的時候,竟是更像,讓老太太都認錯了背影。
眾人才發覺一切也不是無跡可尋。
只是這事實在太過荒唐,根本沒人敢往這邊想。
長公主亦是覺得頭疼,但如今還需她來主持局面,為了二郎,她抵著眉心揉了揉:“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江氏已經瘋了,吟丫頭,你來說。”
江晚吟便將自小養在舅舅家,同裴時序青梅竹馬,定婚後裴時序上京捐官不慎被江氏所害,她被脅迫替江氏圓房的事情一件一件都說了。
並未矯飾,也未隱瞞,只是,裴時序沒死這件事,她也是今日方知曉。
長公主心緒複雜。
顧氏抱著江華容,聞言卻怒不可遏:“什麼被害,這姓裴的既然是國公府的私生子,我看分明是他盯上了華容,誘的華容犯了錯才對!”
“住口!”陸驥拍了下桌子,“若是依你所言,三郎又為何會墜崖?且倘使江氏無心,三郎一介商戶,如何能逼迫她?”
顧氏頓時啞口無言:“……可華容也是寂寞啊,她年紀輕輕夫君便戰死了,她便是有錯,也罪不至死!”
“她若是不甘,當初便不該嫁進來,二郎出征時是何狀況,對外都是說的清清楚楚的。她出身不高,藉著這個機會嫁了過來,卻只想拿好處,不擔後果,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陸驥沉聲。
顧氏最後一點藉口也沒了用處,只是哭:“可她何至於淪落至此啊。”
江晚吟也看向了顧氏,她抿了抿唇,看向顧氏:“罪不至死?那我阿孃的命又算什麼?”
“你阿孃又怎麼了?”忠勇伯蹙眉。
“我阿孃並非得病,而是被人下了毒,毀了容精神才失常,而下毒的人……”江晚吟頓了頓,“就是顧氏。”
“你胡說!”顧氏萬萬不承認,如今江華容已經出了事,她再背上毒害妾室的罪名,自己怕是也難逃一劫,“三丫頭,我知你恨我,可你不能事事都往我身上潑髒水。”
“究竟是潑髒水還是事實,父親一查便知。我舅舅也來了上京,他那裡有母親當年中的毒,顧氏只要做過必然會有痕跡,父親若是不信,只要審一審她身邊的丫頭僕婦便可明白一切。”江晚吟道。
忠勇伯此番帶顧氏來,本就是向公府負荊請罪,再一看江晚吟站在陸縉的身旁,便知道此時該依靠誰了。
反正都是他的女兒,雖是換了人,但只要能保住這門姻親關係,對他也沒什麼差別。
於是忠勇伯瞬間變了臉,對顧氏冷眼相對:“竟然是你?你這個毒婦,竟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難怪,華容也被你教壞了,做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我必要休了你,將你送去內獄以正家風!”
“這是我一個人犯的錯麼?”顧氏撫著心口,涕淚縱橫,“若無老爺你默許,我豈敢做出這樣偷天換日的事?如今事發了,老爺你便將一切都推到了我身上?”
忠勇伯臉色一白,厲聲斥道:“大膽罪婦,犯了錯還不知悔改,實屬惡極,江城,將她捆了帶下去!”
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庶子。
那被叫到的人立馬動作起來。
顧氏猶要爭辯,長公主卻不耐地打斷:“好了!這是你們的家事,該如何處置你們自回府裡去,只是不要忘了,將江氏也帶回去。”
這話,便是要將江華容休棄了。
長公主又看向陸縉:“二郎,你意下如何?”
陸縉端坐著,只道:“休書在書房抽屜的第三個格子裡。”
康平立馬會意,動身去取。
忠勇伯一悚,又在意料之中。
他望了眼已經瘋癲的女兒,終究沒敢反駁,反倒躬了一身:“公主,國公爺,此事是我們不對,還望您二位海涵,莫要牽連旁人。”
長公主只是冷笑一聲,並未直接回答,反警告道:“只是,此事太過荒唐,未免損害我們兩家的名聲,相替之事,今夜之後,最好不要從第二個人口中說出來,你明白麼?”
忠勇伯哪有不應的,答應了一聲:“公主放心。”
“還有,對外,江氏是因品行不端,不事舅姑被休的,你知道怎麼說嗎?”長公主又道。
“我知曉。”忠勇伯仍是點頭。
“既如此,此事便敲定,今晚你們便將她帶回去吧,從今往後,江氏是死是活,與國公府再無半分干係,也算對得起她這兩年。”長公主拂了拂袖。
她現在每看一眼江華容,都覺得痛惡。
耐不住寂寞也就罷了,偏偏私通的還是裴絮的兒子,生生將府裡攪的一團糟。
當初,老太太執意要低娶,她便不該答應的。
忠勇伯應了聲,很快,他身邊的僕從便要將江氏和顧氏都帶下去。
江華容雖瘋,執念卻深,抱緊了廊下的柱子不肯撒手:“我不走,你們要帶我去哪兒?我是國公府的長孫媳,你們要帶我去哪!我哪兒也不去。”
顧氏也淚流滿面。
忠勇伯也於心不忍,但一咬牙,還是下了命令:“將她拖下去。”
於是江華容便硬生生被拖了走,原本被大雪覆蓋的雪地上蜿蜒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江晚吟看著江華容瘋癲的樣子,雪恨之餘,卻無甚快意。
江華容執念太過,瘋癲對她來說,倒算是不錯的歸宿了。
但或許也正如長姐所說,她們倆,沒一個贏家。
事到如今,她自己又何嘗不是身似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