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香 作品

第20章 二更



 “剛圓房半月,子嗣之事你不必急。”陸縉看向她的眼,“你我既已成了婚,便是夫婦,從前還是往後,遇到了難事你皆可同我說。”


 江華容一聽,覺得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她愈發著急地想趕快解決這樁事,最好是自己的病能治好,治不好江晚吟也要儘快懷上,她太想同陸縉真正的在一起了,毫無阻礙的在一起。


 “我曉得的,也不曾著急,不過是為祖母祈福順便燒柱香,又聽說那裡香火靈驗,順便去求一求罷了。”江華容低低答應了一聲。


 陸縉見妻子言語剋制,沒再多言,目送她回去,眼神隨著她的背影遠走卻一點點暗下去。


 等人走後,回了前院,陸縉略一沉吟,吩咐了康平明早也去備車。


 他要親自去一趟佛寺,一探究竟。


 ***


 次日一早,天剛矇矇亮,江華容便出了門。


 陸縉的馬車遠遠的跟著,不遠不近,正方便觀察,卻又讓她不能發現。


 一開始,只見,江氏的確是去佛堂燒香,然後供了兩盞海燈。一盞一天是四十斤油,一斤燈草,另一盞是二十斤油,半斤燈草。


 但尋常人禮佛不過是供個三斤五斤的,便是顯貴之家,除非婚喪嫁娶,一天也二十斤也算是豪奢了,四十斤的十分少見,也少有人能出的起。


 江氏一來便供瞭如此多,足見她求的願不小,煩心事也不少。


 等她走後,陸縉叫了供海燈的小和尚把那兩盞燈拿過來。


 “施主,這是那位夫人供的,不好讓旁人瞧見,這……”小和尚細聲細氣地解釋。


 “拿來。”


 陸縉看了那小和尚一眼,直接打斷。


 這一眼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人才能養出的氣勢。


 彷彿雷霆萬鈞,沉沉的壓下來,小和尚自小長在佛寺,哪裡被這麼打量過,又見他衣著華貴,氣度非凡,恐怕不是常人,只好唯唯諾諾的答應。


 “施主且稍等。”小和尚盯著他的目光,從一派神龕中找出了兩個。


 每盞海燈下面都懸著一個木牌,上面用紅字描摹著,表明供主的的所求。


 陸縉掀開海燈下面懸著的木牌看了一眼,只見第一盞一日供了四十斤油的木牌上面寫的大意是求子,且十分渴求。


 可江氏一個剛成婚,剛圓房半月的婦人,為何如此執著於求子?


 陸縉將木牌轉了回去,猜疑又重了三分。


 又掀開另一盞海燈下的木牌,這個木牌卻是空的,上面一字未書。


 這便更讓人生疑了。


 尋常人禮佛自然是要把心願寫的清清楚楚,滿天神佛才能庇佑,江氏捐瞭如此多的香油錢卻供奉個空海燈,實在反常。


 要麼,她是有難言之隱,不方便說。


 要麼,她是做了虧心事,完全不能說,只能以這種方式求個心安。


 但無論是哪一種,江氏,都必定有事瞞著他。


 且她藏起來的恐怕不止一個秘密,亦不是小事。


 陸縉放好海燈,眼簾一掀看向那小和尚:“今日之事不準對任何人說,明白麼?”


 “施主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


 那小和尚連聲答應。


 陸縉才轉身離去,繼續快步跟上江華容。


 江華容禮佛之後並沒回去,而是戴了冪籬,由早已知會好的和尚引著去了淨空法師的住處。


 她自以為做的隱秘,卻不知陸縉早已站在了對面的閣樓上將一切盡收眼底。


 一刻鐘後,江華容戴好了冪籬出了門,陸縉隨即在她身後進去。


 淨空擅長內症,聲名遠揚,每日皆有無數人從四面八方前來拜訪,每日只接待十位,是以陸縉一進來,守在門口的小沙彌便要將人逐出去。


 “施主,你不能進!”


 這回都不必陸縉發話,康平眼眉一豎,那小沙彌頓時便被嚇得消了聲,為難的看向裡面。


 淨空見來人樣貌不凡,氣度亦是雍容,只擺擺手,叫那小沙彌退下,反倒替陸縉斟了盞茶。


 “敢問貴客,是有何事拜訪?”


 “未經許可,擅自闖入,是某違了禮數叨擾大師。”陸縉對著這位法師,倒不像方才對那小和尚一樣威逼,而是換了懷柔之策,略表歉意,“實不相瞞,剛剛出去的那個婦人是在下內人,內人近日鬱鬱寡歡,怕我憂心,便獨自出了門,來了佛寺。在下也是擔心過度,才追隨她進來。敢問法師,我內人,是為何而來,所看的又是何病?”


 原來是這樣。


 淨空想起那婦人的衣著,與眼前之人皆出自同一針法,信了許多,又見陸縉雖語氣略含歉意,但言辭卻不容拒絕,一看便是上京的貴胄。


 且他身後還跟了個帶刀的侍從,虎背熊腰的,看著像是行伍之人。


 淨空遊走於顯貴之間,早已知曉他們的脾性,便是不說,他們也有辦法教你開口,且剛剛那婦人吞吞吐吐的,似乎在隱瞞什麼,當下也不再顧及,便順手賣個人情:“郎君不知?你夫人是為了求子。”


 果然同陸縉猜的沒錯。


 他搭在桌案上的手指叩了一下,眉間微微皺著:“可我有事在外兩年,同我夫人圓房剛半月,時日尚淺,應當診不出子嗣,她何故著急求子?”


 “剛半月?”淨空乍一聽聞,眉頭皺的比他還深。


 “有何不妥?”陸縉追問。


 淨空看了眼他,面色躊躇,又問:“這半月,郎君同夫人還圓了房,一共幾回?”


 “兩回。”陸縉並未隱瞞。


 淨空面露難色,唸了句佛號,行醫多年,這還是他頭一回碰到比病症更難治的病。


 他沉吟了片刻,才委婉地道:“剛剛那位夫人患的是不育的痼疾,且之前已下紅一月,最近剛止,先前絕不可能與人圓房。郎君你……是否認錯人了?”


 “不能圓房?”陸縉倏地抬起了頭。


 淨空見他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也深感罪過,只點頭應是:“絕不可能。”


 原來如此,原來江氏從一開始便不能圓房。


 所有的猜疑在這一刻落了定,陸縉眉眼凜冽,周身的氣息亦是冷的發灰,彷彿檀香燃畢後的灰燼。


 好個痼疾。


 好個不育。


 他如此敬重江氏,愛惜江氏,被折磨了數日,就是不想變成同父親一樣的人,甚至疑心是自己心思不純,動機不正,甚至直到昨晚都夜不安寢,徹夜難眠。


 江氏卻一直在欺他瞞他,對所有人撒下了彌天大謊,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可妻子若是不能圓房,那麼問題來了……


 前幾晚,與他同床共枕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幾乎不用思索,不用猜想,陸縉腦中瞬間冒出了一個答案,一個明顯的不能更明顯的答案,叫囂著要衝出來……


 搭在桌案上的指一蜷,他遽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