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七回:生而為人之痛

 門內的咒罵還在持續,但不再有此外的任何聲響。沒一會兒,尖利的咒罵便轉為嗚咽。

 “下去吧。她們應當已經泡好茶了。”

 水無君看向他,那張鮮少有情緒波動的面龐展露出難以掩飾的哀愁。只有一瞬。

 坐在茶水室內,兩人相顧無言,誰也沒有先打破沉默。在這兒,在這時候,已經聽不到大小姐房間裡傳來的聲音。她難得安靜下來。對才習慣了噪聲的虞府而言,這陣靜默又成了另一種比黑暗更能吞噬情感的東西。

 “我要感謝您。”九方澤終於開口,“若不是您趕來,不知場面還會糟成什麼樣子。”

 “抱歉,我來晚了。身為六道無常,仍有許多瑣事纏身——罷了,再說吧。先著手解決天權卿的問題……慢慢來。”水無君的語氣有些疲憊,有些無奈。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要多慢?”九方澤追問,“等多久?什麼時候?”

 “請你理解,我無法像你一樣整日守在虞小姐身邊。我們那裡,也遇到了一些相當棘手的麻煩——有關所有六道無常的麻煩。但這不是應該牽扯旁人的事……還是說虞小姐吧。”

 “是我激動了。還是應該謝謝您。至少這樣,她不會再傷害自己,下人們也能好好休息了,那間房子也用不上了……”

 九方澤的語氣柔和起來,但也只是相對的。

 “房子?”

 “老夫人下令修建一所房子。”九方澤頓了頓,“一所沒有利器的、四壁柔軟的房子。你明白嗎?就像西方的精神病院那樣。可她不是病人,她應該待在自己的房間。”

 “她只是……生病了。你要承認。她留在這兒,只是因為她需要治療。”

 “她沒有病。”九方澤的語氣不容置疑,“有病的是這個世界。”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水無君不知如何反對他——也許他是對的。但很快,九方澤就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這也不多見。

 “抱歉。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過吧。”

 水無君則無奈地說:“我只是覺得,縛妖索不是長久之計。她不該以囚犯的身份活著。在她有限的人生裡,已被束縛了太多。我想,不應該剝奪她所剩無幾的自由。”

 “我寧願她是一個犯人。”九方澤冷冷地說,“有區別嗎?是多是少,剝奪就是剝奪。自由從來不是無限的。你敢說你們六道無常,就是真正自由的嗎?限制大小姐的人身自由,也是老夫人的命令。我是虞府的總官,我堅決擁護並執行家主的一切決策——只要她還活著一天。至少,除大小姐自己外,這也是考慮到曜州居民的安全。憑她現在……或說,很久前開始,她的性格就只會殃及更多無辜的生命。”

 “您不必激動。”水無君道,“你們以對待犯人的方式對待她。這偌大的虞府,也如監牢囚籠一般將她困住。但我們也都知道,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沒有做出傷害他人的舉動之前,我不認為她應該受到犯人的待遇。當然了……我知道與你說這些,並沒有什麼用。”

 “我可以理解,但並不認同你的想法。”九方澤瞥了她一眼,“一定要等命案發生,等審判的令籤扔到我們面前?的確,一兩個人的死是微不足道的,但為什麼一定要有犧牲?這就是你們永壽之人的觀念嗎?”

 水無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不與你爭辯。”

 “我難道不會覺得可悲嗎?縛妖索……”九方澤的聲音低了下來,“明明是該對付妖怪的東西吧。時至今日,我們也別無選擇。”

 “九方管家……至少,你我都不願意將她視為妖怪。只是如今,她的種種體徵已經很難讓我們將她歸類於人。這是我們必須承認的事。”

 “我們到底……還能做什麼?”

 分明是面對面的平視,水無君卻感到他分明是在深淵之下呼救的。

 水無君深儘量以平靜的語氣說:“還請您告訴我,在我們離開霏雲軒後,具體都發生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