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一十九回:看心情

 梧惠跟著點了點頭。對她而言,這是很新穎的說法,但她還挺認同。

 “豎著切就不行。”莫恩又說,“它們會很快死掉,掙扎也不太有。創面太大,就像豎著割腕,放著不管很快就死了。”

 “……”

 一定要用這種比喻嗎?梧惠都要懷疑他是不是這麼自殺的。

 說起來,莫恩到底是怎麼死的?

 一隻菜粉蝶徐徐飛過。白色的翅膀上,依稀可見微弱的一個斑點。陽光下,它的鱗粉讓它看起來散發著微弱的淡綠。但這片菜園只有蚯蚓需要的東西,沒有它需要的。它在籬笆上駐足片刻,很快飛向隔壁種著繁花的庭院去了。

 “人們喜歡蝴蝶,但它的幼蟲被定義為害蟲。”梧惠有感而發。

 “其實蝴蝶和它的幼蟲不是同一個生命的不同階段。”莫恩突然說。

 “什麼?”

 他站起身,沿著外牆上的一個鐵樓梯走上去。一邊走一邊說,梧惠不得不跟上。這露天的梯子滿是鏽痕,並不完全固定。兩人一前一後走上去,它立刻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她停下來,不太敢動,生怕樓梯突然從牆上脫落、散架。

 “簡單地說,羽化的蝴蝶,是菜青蟲裡很小的一部分。蟲子長大,化成蛹。在蛹裡的時候,那很小的部分將會以蟲身為養料,生長成另一個個體,也就是蝴蝶。”

 “……這麼說,蝴蝶是另一個生命嗎?”梧惠很驚訝。

 “不完全是。蝴蝶也許會記得毛蟲的一些習慣,和生存過的環境。至少它應該有一部分記憶被保留在了蝴蝶的體內。”

 “你知道的好多啊……”梧惠如此感慨。

 “你坐啊。又沒罰你站。”

 梧惠喉頭一哽。環顧四周,這裡空蕩蕩的,基本沒什麼傢俱。也沒有窗,只有屋頂的裂縫,房頂將大部分陽光隔絕在外,讓屋裡黑漆漆的,又不點燈。但屋裡卻很乾淨,沒有灰,一定常有人打理。甚至先前下雨,也不曾留下積水,莫非有什麼六道無常的把戲?

 “坐哪兒?你這兒沒有椅子,也沒有床的——怎麼沒有床?而且屋頂怎麼是漏的?”

 莫恩雙手反撐在桌上,腳下一使勁就坐上了桌。他看著梧惠,梧惠沉默地站在他對面。

 “我們又不用睡覺。”他說,“我也不常待在這裡,只是想在曜州有個地方回罷了。人又不是蝸牛,不會因為房子破了就死。”

 “說真的,沒想到你還有個房子……”

 “租的。只租了閣樓,二層還有別人住的。他們白天去地裡幹活。出於財產安全考慮,房東不允許我從屋裡經過其他租戶的空間。很合理,因為便宜。”

 “……其他無常也有這樣的住所嗎?”

 “看他們的心情。有的無常會找人類的朋友家留宿——活得久,朋友很多。但也有很多人獨來獨往。反正大家都不用睡覺,也就不用有家。你就當我剛死,才保留生前的習慣吧。”

 她又張開口,還想說什麼,莫恩卻預判了她的發言。

 “不是我。我是真的想找她談法器的事,但她一上來就動手打我。”

 還真給他猜著了。也好,省得梧惠鋪墊。

 “……我覺得會不會,就是,跟你這個人的說話方式有關?”

 梧惠委婉地說。不能更直白了,再直白些,就是“你說話確實欠打”了。

 “是她和法器相處了上千年,覺魄被侵蝕得所剩無幾。”

 “那你他媽還讓我當瑤光卿!”

 “你才能活幾十年啊?根本沒有影響好不好。”

 話沒說錯,但梧惠還是生氣了。這是當然的。對死亡不必有任何恐懼感的六道無常,輕描淡寫地對活生生的人類說這種話,真是混賬。她開始後悔在院子裡,沒踢下那一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