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一十九回:看心情

 對街有婦人在後院藉著雨後大好的陽光晾衣。隔著幾家,有老頭躺在搖椅上打盹兒。幾隻大鵝悠閒地從籬笆外走過,羽毛白得發光。梧惠不由得上前幾步,卻不小心踩碎了什麼。

 “唉呀……”

 她抬起腳,發現一隻蝸牛不幸殞命。她有點抱歉地說:“對不起啊。”

 “你是會給蟲子道歉的類型嗎。”

 如月君回頭看了一眼她,但從他的表情也看不出這小子什麼態度。梧惠不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事,她只是說:“為什麼不呢?”

 “它們又聽不懂。”他嘟囔一聲,“而且都死了。”

 “……是我想說而已。”梧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覺得他有點“多管閒事”,“再怎麼說是條小命,本來不該死的。你不喜歡聽,就不要聽。”

 “沒什麼愛不愛聽。只是這邊的人,都不喜歡蝸牛。他們覺得這是吃菜葉的害蟲。”

 “嗯……確實啊。但至少剛才那隻,確實怪我沒看見。”

 “那你趕路踩死螞蟻,也會道歉嗎?”

 “看到了會,沒看到不會。大多數時候看不到。道歉也不一定要說出來。”梧惠歪著頭,看他的眼神帶著一絲莫名其妙,“我心裡想一句不行嗎?”

 “可以。”

 莫恩蹲下身,撿起一根潮溼的小木棍來。梧惠看著他石頭一樣的背影,莫名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真想順勢踢他一腳,用沒踩到蝸牛的那邊。

 “我在人工氣息很重的地方長大。”他忽然說,“這麼自然的東西,幾乎很少見,因為我不怎麼出門。我聽說我住的房子之外,也是很廣闊的自然……但那時候我總生病,不能出門。還好,現在想去哪兒都行。”

 “莫恩……”

 梧惠忽然有點說不出話。看著他那固執又瘦小的背影,她又為之前的想法感到抱歉。她撩起衣襬,和莫恩並排蹲到一起。梧惠這才發現,這小子正拿木棍撥弄一隻蚯蚓呢。

 “……這麼好玩嗎。”

 “不好玩。”他說,“但是新鮮。”

 確實挺新鮮的。大概是剛才突如其來的驟雨,讓它從土層裡鑽出頭來。只是猛然放晴,它便有些不知所措了。下完暴雨的時候,就算在城裡,也隨處可見這些可憐的傢伙。

 莫恩拿棍子在它中央戳了半天,倒沒使勁。長長的蟲子蠕動身體,不知該逃到哪兒去。

 莫恩又說:“好像很多女孩會怕它。”

 “可能吧,我以前很多同學都不喜歡。有人覺得很可怕,有人覺得很噁心。”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怕啊。”

 “我怕死。”梧惠坦率地說。

 莫恩半晌沒有回應,只是繼續挑動那隻可憐的蚯蚓。它能嗅到泥土的清香,本能正驅使它離開磚地,朝著溼潤的土地前進。它稍微向那邊一點,莫恩就將它撥回去,但它孜孜不倦地努力著。也許看不到世界的它並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為何自己不論如何都無法回到家去,但它仍堅持不懈地努力著,一刻也不停。

 它知道停下來就會死。

 “……死也沒什麼可怕的。”莫恩輕聲說了句。

 “還是放它回去吧。這可是益蟲。”

 梧惠於心不忍,莫恩也沒繼續難為它。他將棍子反向一挑,整條長蟲就被甩了出去,飛到泥巴上。小菜園裡已然雜草叢生,隱約可見有青菜什麼的腐爛的痕跡。這對蚯蚓來說一定算得上極樂聖地。一接觸到土層,它如魚得水,很快便鑽了進去,一眨眼就不見。

 “我聽說蚯蚓從中間切一半,能長出兩條來。它們都是這麼繁殖的嗎?我總感覺不是。畢竟在野外,誰去切開它們呢?”

 梧惠現在才問出這個問題。她生怕自己在剛才說出口,莫恩就會這麼做。

 “不會。”他說,“只有一半能活下來。”

 “是、是嗎?我還是頭一次知道。”

 “我們試過很多次……結論是,只有一邊存在保證它活下去的要素。你可以理解為,把人攔腰斬斷,及時止血的話,有頭的部分說不定還能活。但腿不行。”

 “這、這樣嗎……這比喻真是——真是直觀啊。”

 “但它們不借助外界的自愈速度依然非常驚人。我想,並不存在什麼益蟲和害蟲,都是根據它們對人類活動的影響做出主觀又片面的判斷。換個環境,益害關係也會互換。比如,所有生物在研究所,都具有研究價值。那他們都是益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