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677、年輕
謝周和法顯猜不出玄虛子因何而死,但在觀星樓內,玄雲子卻是心裡明白。
在玄虛子三人入世之前,世人皆知星君有五大高徒,這五大高徒又以玄雲子為首。
玄雲子經常秉持著星君的意志在世間行走,德高望重,受人景仰。
可隨著玄虛子三人展露頭角後,這種因星君而來的榮譽便折損了不少。
世人的目光和讚譽都被玄虛子幾人奪去,本是大師兄玄雲子的光環忽然間就暗淡下來。
也有紫霞觀的道人偷偷問玄雲子,羨慕嗎?或者說,嫉妒嗎?
哪怕是追尋天命的修道者,終究算不得世外人,前後對比的反差下產生類似的心思再正常不過。
所以玄虛子幾人在紫霞觀的人緣算不得好,背後常遭議論。
玄雲子卻不以為意,受影響最大的他反而是觀裡和玄虛子走得最近的人。
師兄弟們都感嘆說,這是大師兄的氣度。
聽到這種聲音,玄雲子也只是笑笑,不予解釋。
只是……氣度?
他才沒有那麼大的氣度。
經常為紫霞奔走,和各方博弈的他,在某些方面比一般人還要計較。
只不過,嫉妒玄虛子三人,確實沒有那個必要。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作為藥童出身,自幼侍奉星君左右的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他不僅是星君座下的藥童和大弟子,也是最忠實的奴僕,知曉著許多秘密。
他何至於跟三個必死之人、或者說連人都算不上的“果子”計較?
當觀星樓的陣法歸於平靜,那股冥冥中的威勢平靜下來,玄雲子敲響了靜室的門。
“進。”星君平淡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玄雲子推門而入,敬畏地看著盤於坐榻上的師尊,跪伏在地。
“恭賀師尊修為更上一層!”玄雲子低著頭,語氣無比恭敬。
星君笑著起身,袍袖一揮,一道玄妙無比的輝光落入玄雲子的眉心。
玄雲子身體一僵,輝光在他的經脈中化作了最精純的元氣。
這一刻,玄雲子能明顯感覺到修為的提升,雖說他的境界並沒有突破,但如果說先前他丹田裡的內氣只是一片湖泊,此刻這片湖泊擴大數分,無盡的內氣不斷匯入其中。
隨之而來的是星君的感悟,使得這部分修為徹底化作他自身的修行。
“多謝師尊恩賜。”玄雲子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再次朝著星君叩首。
“起來吧。”星君微笑說道。
事實上,類似的場景之前發生過數次。
很多人都知道玄雲子的天賦只是普通,能有如今的一身修為全靠星君教導有方,加上他自身的努力刻苦。
但其實不然。他這身修為全部都來自於星君的灌頂,以及星君時而賜下的丹藥。
就像今天,這份玄虛子的本源殘存,對星君來說已是無用,對他而言卻勝過十年苦修。
玄雲子站起身,很自然地走進丹房,將煉丹的殘渣收拾乾淨。
“消息放出去了嗎?”星君笑眯眯地看著座下的大弟子,他現在的心情真的很好。
玄雲子頷首說道:“三天內,玄虛身死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
玄雲子沒有多說,但更深層的意思不言而喻。
玄虛子當然不會是星君殺的,而是敗於謝周之手,重傷逃回,不治身亡。
相信這個“事實”足夠讓所有人信服。
畢竟很多人都知道謝周和玄虛子在東海上的戰鬥,也都知道,謝周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可沒有人親眼旁觀,也沒有人知道戰鬥的細節。
人們只知道謝周大勝歸來,以強勢的姿態在海雲宗,壓制了所有不服。
玄虛子有沒有受傷,是略遜一籌還是慘敗,誰都沒有答案。
現在玄雲子做的,就是給世人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足夠讓所有心向紫霞的人,對青山同仇敵愾。
美中不足的是,這個答案也能將謝周的聲譽推向新的高度——二人都是初入領域境,謝周竟能將玄虛子格殺,這意味著什麼?
玄雲子忽然想到一句話,“青山掌門自當無敵於天下”。
或許這句消失了兩年的“真言”,又該被世人提起了。
“想來玄璣和玄逸收到消息後也會火速返回,此二人,尤其是玄逸,心細如髮,觀察入微,還請師尊做好準備。”玄雲子想了想,還是小心提醒道。
“無妨。”星君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年後不久便是青山大典,就選在那一天動手吧。”
“明白。”玄雲子點點頭,笑著說道:“弟子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早已準備好一切。”
星君滿意頷首。對於玄雲子他一向是最放心的,否則也不會將其收入門下,用了這麼些年。
“就是玄虛剛剛突破,就這般逝去……唉……”
玄雲子忽然感慨了一句,儘管早知道結果,依然無可避免地感到可惜。
不管怎麼說,玄虛子這兩年也幫紫霞觀做了很多事,
算得上一把鋒利的刀。
好不容易刀經百鍛成了神刃,還沒來得及用上一用,就這麼斷了去。
再往前想一想,當初玄虛子的母親,那個長於極北苦寒之地的女子,還是被他找到獻給星君的。
當年星君的“養胎”之法,也有一半是他的功勞。
星君聞言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斜了玄雲子一眼。
玄雲子立刻低下頭,說道:“弟子失言,還望師尊見諒。”
星君擺了擺手,沒有怪罪什麼,只是說道:“我進宮一趟,你把這裡收拾乾淨。”
雖說玄虛子已化作寶丹,被他吞入腹中,但屬於玄虛子的氣息有一部分仍未消散。
玄雲子垂首應下。
星君雙手背在身後,銀白色的頭髮恰好垂在手腕處,但當他推門而出的一剎那,就好像成為了整片天地的中心,一股精純的本源之力由內而外,將銀白色的頭髮染黑。
星君像是沒有察覺一般,繼續往前。
他臉上的皺紋也在隨著腳步的移動逐漸舒展開來,渾濁的瞳孔變得清澈,乾枯趨於腐朽的皮膚開始變白變亮。
一路下樓都沒有遇到其他人。
很快,星君走出了觀星樓。
陽光灑在他的道袍上,也灑在他漆黑如墨的長髮、和光潔如玉的皮膚上。
這位壽一百二十有餘、方還如朽木將枯的老道,此時看起來年輕了一百歲。
他沐浴在冬日的陽光下,比逝去的玄虛子更像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