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0.全殺光......

小孩尖叫著求救。

他的聲音如此絕望。

但卻和耳邊話筒中青年的溫柔語調重合——他的聲音如此平靜,像是在對無關之人的命運做出宣判。

“……”

橘子糖指關節絞緊，手機外殼不堪重負，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

雙腳牢牢扎入地下,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發生的一切,直到眼球傳來尖銳刺痛。

終於,混沌的黑影帶著無面姆媽轉身離去，它們的背影漸行漸遠，孩童哭聲被黑暗吞沒。

最終……還是沒人聽到他的求救。

四周重歸寂靜。

電話裡，對方似乎鬆了口氣：“……謝謝。”

他這話說的真心實意。

“…………閉、嘴。”橘子糖緩慢而用力地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得,聲音中壓抑著無處宣洩的情緒：“你接下來最好真有更重要的事。”

“當然,”溫簡言回答的很迅速：“孤兒院四樓的大門，我需要你幫我打開。”

“行。”

橘子糖掐了電話。

衛城和趙燃有些擔憂地注視著她：“隊長……”

作為跟她最久的，他們清楚橘子糖的秉性，自然知道對她來說,這麼選擇絕不算輕鬆。

“走，回孤兒院。”

橘子糖沒多說什麼,只是冷冷下令。

一行人順著原路飛快返回，和來時的歡聲笑語比起來，這次的回程顯得壓抑而死寂，三人沉默著一路狂奔,但無論他們腳程多快,都沒在路上看到姆媽的蹤跡——顯然，物理距離對它們來說並沒有意義。

沒過多久,他們就看到了孤兒院熟悉的尖頂。

建築高大,冷冰冰地矗立在一片無垠的黑暗中,給人以無窮的壓迫感。

“等等，”像是想到了什麼，衛城的步伐倏地一頓，“現在幾點了？”

趙燃一怔，他打開手機：

“……五點二十！”

在過往的每一個周目裡，他們都會在這一天下午五點的時候重啟，這是他們第一次打破了這一時間的限制，進入到了五點之後的時間段，而沒有直接回到五天之前！

與此同時機上停滯不前的【任務完成】進度條，也久違地第一次開始緩緩移動。

“其他主播也一樣嗎？還是隻有我們？”衛城問。

“不知道，”趙燃搖搖頭，將手機放回口袋，他微微眯起雙眼，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建築物，繼續說道，“但無論是哪個結果，都大有文章。”

他們說不定能借此找到副本輪迴的真正原因。

“走，我們進去吧。”

*

孤兒院內。

又到了每週目結束的時候，眾主播們已經做到了再來一次的準備，他們百無聊賴地數著時間，等待著下一個輪迴的到來。

可是，這一次，熟悉的震動並未在固定的時間出現。

主播們面露驚愕。

等等……難道說……

一下子，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鐘錶上，他們緊緊盯著一格一格移動著的秒針。

咔噠、咔噠、咔噠。

秒針緩慢指向了最上方。

在那一瞬，空氣似乎陷入了凝滯，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直到——

咔噠。

秒針離開了最上方，繼續開始新一圈的轉動。

！！！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這一次，他們沒有開始新的輪迴！

時間繼續向前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顯然和橘子糖他們一行人脫不開干係——還沒等他們從時間繼續前進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一名高大的無面姆媽就出現在了走廊盡頭。

眾人立刻噤聲。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姆媽並沒有因他們的竊竊私語做出任何反應，反而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提高聲音大喊：“集合！”

“……”

主播們偷偷對視一眼，心裡卻都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輪迴有沒有真的結束暫且不論，但在這個關鍵節點過後所發生的任何事，都值得他們所有人拿出最高的警戒心來應對。

但是，姆媽卻似乎並沒有進行更多解釋的準備：

“快點，手腳都給我麻利點！”

小孩們紛紛將手中的打掃工具放下，急急忙忙聚到了姆媽身後。

姆媽沒有五官的臉孔緩緩轉動，無形的窺視感令人毛骨悚然——很快，像是確認了無人掉隊之後，它轉過身，道：“跟上！”

主播們加快腳步，緊趕慢趕地追上前方姆媽的腳步。

姆媽一遍向前，一邊用陰冷的語氣叮囑道：

“所有人都給我仔細著點，這次來參觀的是我們這裡最寶貴的投資人，要是有人在這個過程中出了差漏，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投資人？

主播們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

雖說他們的水平遠不到橘子糖這種級別，但是，在各個副本中歷練出的經驗告訴他們，這次的“參觀”恐怕並不一般。

就這樣，他們跟著姆媽一起，安安靜靜地來到了食堂。

這裡顯然經過了精心的佈置，比起食堂，反而更像是禮堂了——不過，最吸引眾人視線的還是食堂盡頭的長桌，原本放置著白鐵皮大桶的地方被一盆包裝精美的糖果取代，空氣中似乎都充斥著芬芳甜美的奶油味。

一下子，就連習慣沉默和順從的孤兒們都按耐不住了，一雙雙充滿渴望的雙眼緊緊注視著那個方向，甚至連姆媽連喊數聲“滾過去坐下”都聽不到了，直到最後姆媽開始踹人，他們才終於重新動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衝到了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和這些這輩子都沒見過好東西的孤兒們不同，看著這異樣的場景，主播們卻越發心生警惕。

他們沉默著在座位上坐下，臉上沒太多喜悅，只是安靜地等待著。

忽然，不知道發生了上面，只見靠近門口的姆媽們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其中的一半便都轉身離開了食堂。

“……我去，有人逃了？”

坐在距離姆媽們最近的位置上的一名主播一怔，似乎捕捉到了它們之間談話的隻言片語。

這個消息立刻在長桌上傳遍了。

“對，它們好像出去捉人了。”

“跑的應該是橘子糖他們吧？”

“媽呀，不愧是大佬……我估計，這次副本發生的變化也和他們這次的行動恐怕也脫不了干係。”

由於至少一半的姆媽離開了大堂，所以，趁著守衛鬆懈，幾個膽子比較大的主播對視一眼，偷偷從座位上溜了下來。

“我們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幾人悄無聲息溜出大廳，但是，還沒走出幾步，為首一人就猛地收住腳步，失聲道：

“快後退！”

他們急急藏在了立柱後，側目向著不遠處瞥去。

剛剛離開大堂的姆媽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它們的面孔上明明沒有五官，但不知為何，眾人就是看出了一種異樣的諂媚——而在看清它們諂媚對象的瞬間，主播們卻心下一驚。

他們立刻就知道了為什麼剛剛隊友會讓自己趕緊後退。

那是一個漆黑的人影，沒有臉，但卻不僅僅只是沒有臉這麼簡單，混沌的線條遍佈它的全身，猶如一塊被燒出來的巨大黑洞，僅僅只是注視著，就給人以極度不安的感覺。

即便距離他們還有一大段距離，但所有感官卻已經開始在恐懼中尖嘯——“快跑！”

那影子和姆媽似乎在交談著什麼。

從這裡什麼都聽不到，但這一次，他們卻再也不敢靠近半點了。

很快，那個令人恐懼的影子和數名姆媽一起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但其中的一名姆媽轉過身，往回走來。

“快，它回來了！”

已經來不及逃走了，為了不被發現，為首的那名主播狠狠心，激活了寶貴的道具。

一片如紗般的陰影覆了下來，在藏住幾人身影的同時，也遮蓋住了所有活人的氣息。

姆媽沉重的步伐漸近，它一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著：

“……怎麼突然要全殺光……”

它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道具失效，主播在原地喘著粗氣，驚恐地對視一眼。

什麼……？

全殺光？？？

這下，他們也管不了什麼別的了，他們邁開雙腿，向著大廳一路狂奔。

“你們終於回來了，上面已經開始念編號了。”

看他們氣喘吁吁地坐回座位上，身邊座位上的主播低聲道，

“我正擔心你們呢……”

他的話還沒說完，回來的幾人就急忙將他們探聽到的內容說了一遍。

其他人頓時大吃一驚。

“——你說什麼？？？”

“絕對沒錯，”主播上氣不接下氣，“是其中一個姆媽親口說的！”

在他們交談之時，姆媽仍然在不停地報著孩子們的編號，所有被唸到編號的孤兒都興高采烈地走上前方，珍而重之，一臉渴望地從前方罕見和藹的姆媽手中接過糖果，然後被帶出了大廳。

這個進度比他們想象中的都快，不過轉瞬間，大廳就已經空掉了一半。

“那……怎麼辦？”

一人輕聲問。

“先下手為強。”另一人壓低聲音，緩緩回答。

首先，大廳駐守的姆媽數量並不多，更重要的是，比起被分散著帶出去幹掉，不如在這裡拼一把。

“三、二……一！”

在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的瞬間，早已做好準備的主播們一躍而起！！

姆媽緩緩扭頭，空白的臉孔低垂，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們，無邊無際的陰冷感瞬間瀰漫：

“我說過了……”

“這個時候鬧事，我會剝了你們的皮。”

整個禮堂的溫度驟然下降，無邊無際的暗影自角落升起，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正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食堂的門被從外部踹開。

來者用了太大的力氣，本就不算牢靠的大門歪斜著從門軸上脫落，重重倒在地上，掀起一片塵土。

“嗯？在打架？”

小女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明明語氣似乎帶著笑，但聽著卻莫名令人渾身發冷：

“哈哈，那正好。”

“我心裡可是正不爽著呢。”

*

接下來的戰況幾乎是一面倒的。

直到這時，眾主播才發現，原來橘子糖先前對他們的手段居然已經是放了水的。

雖然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她的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心裡藏著很重的戾氣，正愁找不到地方釋放呢——就像她在剛剛露面時說的那樣。

主播們忙不迭地退離戰場，倒不是他們有多不想和姆媽對上，而是發現橘子糖這傢伙真是瘋的可以，甚至附近有自己人也毫不收斂！！

為了防止成為對方的刀下亡魂，他們不得不有多遠跑多遠。

終於，一切塵埃落定。

橘子糖咯咯笑著，她站在破碎的桌椅碎片間，黑紅相間的血痕順著她的臉頰滴落，神情瘋狂而暴戾，看得人退避三舍，不敢近前。

衛城和趙燃倒是早已習慣了自家隊長的習性，他們早已藉著這個時候找到了躲得遠遠的其他主播，從他們口中聽到了在自己離開之後發生的所有事。

於是，在橘子糖停手之後，他們立刻來到她的身邊，將他們所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明。

“全殺光？”

橘子糖的眼神一變。

“嗯，”衛城點頭，“他們是這麼說的。”

這在邏輯上也是說得通的。

總時長為七天的副本，但卻在第五天時開啟循環，並且這五天內沒有任何大事件發生，這顯然只意味著一件事——在接下來的這兩天裡，一定會有顛覆一切的變故出現。

而這大概率會與本副本成型的原因有關。

所有的孤兒全部死亡，顯然符合這一定義。“對了，還有一件事，”趙燃眯了眯雙眼，“至少現在我們知道了，這些主播和我們一起進入了第五天之後的事件——這就很能看出問題了。”

這意味著，輪迴的【標誌】並非固定的“時間點”，否則的話，就算他們遠離了輪迴發生的地點，孤兒院內的輪迴仍會不受干擾地繼續下去。

但同樣的，諾曹的出逃也並非節點，否則的話，在他們離開孤兒院的一瞬間，輪迴就會再次開始了。

但無論如何……

匹諾曹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恐怕非同一般。

門外，光線陰沉了下來，所有的光源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就像他們之前和整個副本開戰時一模一樣——一旦在非秘密狀態殺死一名姆媽，整個副本都會進入敵對狀態。

就算他們不想，也必須開戰。

直到將所有的姆媽殺死，副本就會自動開始下一個輪迴。

不過，他們這一次不準備重蹈覆轍了。

衛城想了想，向著躲得遠遠的主播們招招手：“過來。”

眾人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

“接下來交給你們一個任務，”趙燃和藹地說，“接下來這個副本的其他姆媽應該都會向這個方向趕來，你們要在這裡將它們拖住。”

一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等等，那你們呢……？”

“我們有別的事要做。”衛城扶了扶鼻樑上歪掉的眼鏡，冷靜道，“你們拖住姆媽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很關鍵。”

眾主播：“……”

上次在和全副本敵對的時候，主要是有橘子糖他們三個主要戰力在，他們才能贏的那樣簡單。

而這一次，他們三個顯然沒再準備參戰，而是要讓他們拖住副本中絕大多數的威脅，他們去做別的事……

不是吧，就我們啊？？？

“可……”一個主播猶豫著開口，但是，還沒等他開始討價還價，橘子糖就扭頭看了過來。

她的臉上還帶著微笑，殘餘的殺戮氣息毫不收斂：

“嗯？”

主播一驚，下意識閉嘴。

“就這麼說吧，”橘子糖跳出瓦礫，笑眯眯走上前來，她臉上的鮮血還沒被擦淨，看著令人退避三舍，“如果我在別的地方看到任何一個姆媽追來，下一個輪迴開始，我先找你們算賬——明白嗎？”

主播們：“…………”

對不起沒事了。

雖然夢魘中的高位主播都冷漠而兇殘，但像橘子糖這樣對殺死自己的同類毫不手軟，甚至樂在其中的人卻也還是少數。

比起和姆媽開戰，還是被和這傢伙為敵更恐怖一點。

在交代完這一切之後，橘子糖帶著三人轉身離去。

“姆媽把那些孤兒們帶到哪了？

趙燃疑惑。

“不是二樓，就是四樓， 衛城想了想，說，“四樓的可能性很大。

雖然二樓有焚屍爐，但房間還是太小了，很難一次性處理那麼多小孩，而三樓他們之前的某一個周目也去過，那邊實際上是姆媽的宿舍和活動區域，也不太可能被帶到那裡去。

想來想去，還是他們一直沒進入過的四樓可能性最大。

“所以，匹諾曹也可能被帶到那裡去咯？ 趙燃若有所思。

衛城點點頭。

不僅僅是可能。

甚至可能性很大。

畢竟匹諾曹和副本輪迴之間關係頗深，那麼，在這個關鍵的節點，他必然不會出現在別的地方。

聽到這裡，走在前面的橘子糖忽然步伐一頓。

“怎麼了？ 衛城一愣。

橘子糖言簡意賅：“等等，我拿個東西。

說完，她轉過身，一路小跑回了大廳——其他主播看她折返，瞬間呼吸一窒，苦著臉解釋：

“大佬，我們真沒……

但是，橘子糖卻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而是從前方大盆中的糖果中猛抓一把，專撿糖紙好看的塞到口袋裡，然後帶著鼓鼓囊囊的一口袋糖，又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眾人有些傻眼。

……啊？

不是，大佬你回來就為了抓把糖啊？

回到隊伍裡的橘子糖看起來終於不像先前那麼兇戾壓抑了，而是顯得興高采烈：

“走走走，去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