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直道通天,佛門之城,斬菩提心
錢晨這一路行來,實則就是將眾生之中流轉的這種影響,在心中流過,以心印之。
這種影響又以六種神通顯化。
他心通,便是所及一切,他心能查。常人感知遲鈍,心有壁障,故而能知己心而不知他心,錢晨無窮業力化為他心通,便是所見,所聞,所知,所感,一切生靈,都能察覺他們心中一切念頭。
善與惡!
真與假!
人性的美好和惡毒,皆一一隨著業力湧來。
這也是錢晨不言不語,無動於衷的原因,之前種種殺戮,斷絕生靈,他們身上的因果種種法凝聚為相,落在哪吒相身上。
錢晨便被百十多個生命在這世間留下的痕跡種種困擾。
雖然這些名為海商,實為海盜的人手之中,大部分的牽掛不過如此。
但難免有幾個人良心未泯,或是家中有妻兒老小。透過他心通感知到他們身上真摯的牽掛,特別是孩子對父親回家的期待,並不好受。
更無倫還有宿命通,演化種種未來。
錢晨斬卻一名女孩餓死、被賣的種種苦難的宿命相,幾次心有不忍,要彈出夜叉鬼部,瞬息遁至那些人的身邊,依法施救。
但他不能!
救一人,就得救千萬人,偏一心,便要偏種種心。
這六神通加持業力下來,暗中蘊藏著佛門的種種法門,若是不能明悟這惻隱之心中本心和他心的區別,錢晨遲早要被度化。
開口‘不願’!是何等容易。
但要真不違逆本心,面對人世間種種悲慘,又是何等困難。
這時候,錢晨必須鐵石心腸!
“耳聽眾生之苦,眼觀一切難,心有惻隱,不發菩提之心!我是在和心中的菩薩作鬥爭啊!”
錢晨只能苦笑,這是他第一次和菩薩的道心碰撞。
一以貫之固然極難。
無動於衷也並非易事……
好在這種種苦難業力,他並非第一因,只是眾生之苦隨著業力入他耳中,映他眼中罷了。
若是他親手讓業力輪轉,造成這些苦難,他的內心壓力便會更重。
這也是錢晨不言不語,一意苦行的原因。
現在他做什麼,都有無窮的壓力由心而來,所以只能暫時斷離自業,一點一點的磨礪自我,直到一一破除五戒。
就在錢晨在心中運刀,直面那隨著種種業力而來的苦難,以自己內心面對世間最複雜的人心問題的時候。
他託著木缽苦行的身影,也穿過市集大街上。
懷荒鎮畢竟佛門的影響深厚。
雖然錢晨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沙彌模樣,但他破爛衣裳,乾瘦身軀,看著也像是真正苦行的僧人。
這般宗教儀式感重的舉動最容易招來信徒,很快就有富人解開腰囊要施捨珍珠寶石,錢晨微微抬手,拒過此物,又有人端來剩下的食水,倒在他的木缽之中。
依照佛法,錢晨不可拒絕。
雖然他並非什麼正經僧人,但既已受戒,在破五戒之前,錢晨決定還是依律而行。
路上甚至有同樣乾瘦,老態盡顯的窮人老婦給他施捨食水。
業力轉來,差點讓錢晨繃不住了。
他心通傳來的善意不假,但宿命通傳來一月之後,老人的孫女便會因為飢瘦死去,這其中業力,也有一部分流轉到了食物之中。
要人家救命的口糧。
錢晨若非他心通,都想教訓一番此老婦,哪有用僅剩下的糧食還要施捨一點給僧人的道理?
但他心通中,老婦分明明白這些,施捨給錢晨固然有錢晨看起來實在乾瘦,窮人亦有的善心,也有佛門教義之中,施捨的種種福報。
她竟已對孫女的生死抱有一種隱隱的絕望,帶著一種給她來世修福德的悲心。
“業力無窮啊!”
錢晨本心裡根深蒂固,佛法救不了世人,神通更無法超拔一切。
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救人……
“若是念動法咒,施加神通去救人?我和佛祖有何區別?都是以神通開闢一個虛幻的世界,但面對眾生疾苦,有神通而不用,是否又太過虛偽?”
“昔年佛祖面對故國覆滅,在佛法和神通之間,選擇了佛法。”
“但面對眾生之苦,他終究選擇了佛法和神通合一,嘗試去救世人。”
“我總不能連佛祖都不如吧!佛祖還知道神通不如佛法,要以佛法為先呢!”
錢晨思索良久,發現便是其他道門高人,最多也不過學了佛祖,諸如太乙救苦天尊,行為便已經偏於佛法了。
而境界更高的太上。
太上忘情,太上唯我,太上合道……他現在還有點看不明白。
“業力隨心而來,以心傳心,最為致命。我對過多少諸天大敵、魔祖道尊,偏偏一個老婦人的善心,就讓我無法應對。”
錢晨其實知道,並非他無法應對老婦之心。
他無法應對的是佛祖之道。
“莫非真要斬他心,立心之壁障?只要我無法理解他人之心,便能堅持自我?但那自我如此偏執,不就成了魔道?若是不能斬他心,那就只能斬吾心!”
“他心之苦難,動吾心之慈悲,慈悲斬吾,菩提發萌,就此跨入佛門那一步?”
“不,我不願!”
“絕不願……”
錢晨手放在膝上,冰魄寒光雖然無形,但廣寒斬情天刀已然握在手中,揮刀一斬,便能斷絕他心通,再不去理解眾生的苦難。
但他內心之中還是有一個聲音對自己說,這樣做是不對的!
斬吾心是改變了自我,斬他心又何嘗不是。
一者佛心,一者魔性。
佛心不動,墜入魔性?不也是前功盡棄?
錢晨看著手中木缽之中滿滿的食水,雖然粗糙,混雜在一起,猶如泔水一般,卻感覺無比沉重。
他如此幽幽嘆息道:“未想……我劍竟不利!”
說罷,他便低下頭來,認真的將這混雜的食物,一點一點的嚥下。
其中不乏吃剩下的飯菜。
奈何平等心常有,慈悲心不常有,錢晨可以拾起平等心,卻始終無法拾起那菩提心,一股殺意漸漸孕育鋒銳,只等著有人來觸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