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九十二章(除非生老病死、天災人禍...)

    前朝百官都知道趙白魚驚險地渡過死劫,關係好些的,倒是想來拜訪,奈何皇宮大內不是能隨便進出的地方。

    十來道請旨探望的摺子也僅允許通過四道,一道是霍驚堂替魏伯、硯冰他們求的,雖無血緣更勝似親人,何況是霍驚堂開口,元狩帝沒法不同意。

    一道是陳師道,既是趙白魚恩師,如今又是元狩帝的左臂右膀,自然得給他個面子。

    第三道和第四道分別是康王和趙家人,前者求元狩帝,後者是謝氏求到了太后那兒。

    同樣是母親,太后最能感同身受謝氏的痛和悔,加上心有虧欠,便同元狩帝開了這個口,同意趙家人再次入宮探望趙白魚,不過得等趙白魚傷勢再好些,免得情緒受刺激。

    而趙白魚見別人時,霍驚堂都陪在他身邊。

    硯冰和秀嬤嬤進來,瞧見已經能起身靠坐著睡榻的趙白魚便疾步走來,停在兩步距離內,打量著趙白魚,眼神中難掩心疼之色。

    秀嬤嬤不住唸叨:“瘦了,太瘦了。不過醒來便是好事,嬤嬤明天就去寶華寺燒香還願,祈禱我們五郎從今往後否極泰來,災厄遠離。”

    硯冰連連點頭:“我這些時日從太醫那兒學了好幾個藥膳秘方,保準既能養好五郎的傷,補回血氣,不留刀疤,還能強身健體養出肉來。”

    趙白魚含笑問:“學業沒落下?”

    “哪能!”硯冰驟然提高音量,過了片刻便心虛說道:“五郎都這樣了,我哪還有心思忙功課?五郎真嚇死我們了。”

    一想起趙白魚生死不知的消息傳回郡王府時的兵荒馬亂,硯冰還心有餘悸,十分依賴地小跑兩步,無視霍驚堂護食的惡狗眼神,把腦袋伸過去要趙白魚摸一摸才能安心。

    趙白魚從善如流地摸一摸,笑眯眯說道:“是我不好,嚇到你們了。”

    硯冰趕緊反駁:“五郎沒有哪裡不好,錯的是心腸歹毒的昌平。堂堂帝姬,不為民為國謀福祉,盡耍些陰私手段害人,要良心沒良心,要忠孝沒忠孝,要仁義沒仁義!平白多活這些年卻不如個三歲小孩更懂做人的道理!”

    眼見他、秀嬤嬤和魏伯滿臉憤憤不平,提到昌平時更是深惡痛絕,本以為是因昌平一刀害他九死一生方才如此厭惡她,現下看來似乎不簡單。

    回想昏迷時隱約能聽到霍驚堂說話,好像提過趙家人知道換子真相,莫非硯冰他們也知道了?

    趙白魚尋思了會兒,便問:“你們都知道了?”

    硯冰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秀嬤嬤和魏伯同時點頭。

    秀嬤嬤既容易心軟又偏愛趙白魚,剛知道五郎擋刀,接著得知換子真相,心是真的快碎了,一遍遍埋怨她太粗心,竟沒能早些察覺五郎和謝氏的相似之處,更是懊悔她照顧趙白魚的頭幾年裡,也曾因昌平而對他帶有偏見。

    想起來便覺心痛得難以呼吸。

    秀嬤嬤也顧不得小郡王凶神惡煞的神色,擠了過去,拍著趙白魚的手,淚眼婆娑道:“苦了我的五郎。那昌平心惡,嬤嬤我卻和趙家人一樣心盲,這賊老天怎麼偏偏作弄五郎?可別跟我念叨什麼天降斯人,餓其體膚的話,哪有這麼作賤人的呢?”

    硯冰小聲:“嬤嬤既怪老天,怎麼還去寶華寺、洪福寺還有其他幾個稍有名字的寺廟裡都點了燈?”

    秀嬤嬤抬眼瞪過去:“我求的是給福氣的神,不是求老天。小孩子不懂少插嘴!”

    硯冰心想廟裡供的是佛,也不是神啊。

    三人中心情最複雜的人是魏伯,他沒料到原來當年被錯喂洗髓丹的小嬰孩竟是五郎,一時間心酸、慶幸和懊惱湧上心頭。

    心酸於五郎遭此大難還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越難得,越可貴。

    慶幸於洗髓丹餵給五郎,洗乾淨他奇經八脈裡的毒素,保他二十年無病無痛,卻也斷絕五郎被趙家人認出身份的唯一可能,因此心生懊惱。

    可是轉念一想,若是沒有洗髓丹清除五郎打孃胎裡帶出來的毒素,其孱弱的身體怕也是熬不到趙家人發現真相的時候。

    當真是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任他如何感慨,因果都已落地成局。

    魏伯說道:“昌平其心可誅,當年故意調換五郎和趙鈺錚,害五郎多年來遭受不該揹負的偏見和苛待,好在此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無論民間還是達官顯貴都是一邊倒的同情,連之前……之前五郎令人將貪官惡吏的腦袋掛在公主府門口,因此被攻訐不孝,在真相出來之後,沒有酸儒再敢開口。”

    硯冰搶話:“就算有人想顛倒黑白,也會被京都百姓打得不敢出門。”

    趙白魚笑了,“聽這話莫不是真有糊塗蛋站在大眾對立面?”

    硯冰重重點頭:“確實有沽名釣譽,自詡眾人皆醉他獨醒,非扯什麼生恩養恩……不是,昌平也沒養過五郎啊!聽說話剛說完就被打斷牙齒和一條胳膊,家門口還被潑糞,不敢再出門了。不過不用同情這酸儒,人們打他倒不只是他故意攻訐五郎,還因為他為了錢把女兒嫁給一個病癆鬼,不到兩年,那病癆鬼死了,女子便想改嫁,家翁也同意,偏這酸儒非說烈女不侍二夫,堅決不準女子改嫁,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劈頭蓋臉便罵女子不知羞恥。那女子面皮薄,回去便投了井。”

    趙白魚最厭惡這等酸儒,當即說道:“蠢毒至此,怎堪為人?”

    大景中前期民風開放,對女子的束縛並不嚴苛,女子和離還是二嫁、三嫁都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沒有太封建的貞潔觀念。

    “不說這些惹人心煩的話,說點喜事衝一衝病氣。”霍驚堂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擠開硯冰和秀嬤嬤,他那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的身軀幾乎快籠罩住趙白魚了。

    彷彿王母劃的銀河,硬是隔開趙白魚和硯冰等人的親暱互動。

    他還振振有詞:“小郎傷還沒好,只能我費心護著了。”

    這話一出,真就鎮住他人了。

    雖然見著趙白魚,可惜沒能聊多長,因為陳師道來了,他們只能退出裡屋,留師徒二人說說話。

    霍驚堂退出時,心不甘情不願:“我到門口守著,有事兒喚一聲,不用太大聲,我都聽得見。”隨即看向陳師道,輕聲說:“陳尚書的話也別太多了,尤其朝堂上的事少說些,太醫說小郎得靜養,心事不能太多。”

    他知道陳師道當初慫恿趙白魚去兩江的事,知是好心、是看重,但霍驚堂不領情。

    陳師道骨子裡恃才傲物,脾性不好,朝堂上見誰懟誰,現下卻沒吹鬍子瞪眼,而是擺出逆來順受的模樣。

    等室內只剩下二人。

    趙白魚開口:“恩師別怪小郡王出言莽撞,他現在心裡害怕,一顆心全偏向我這裡來了,連陛下都敢指著鼻子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