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酲 作品

第八十七章 番外二我願意

    他們知道這樣做沒用,再怎麼打再怎麼鬧,女兒也不可能回來了。

    等程非池把兩位老人安撫好送回家,已是兩天後。葉欽早早地推了工作在家裡等他,見他回來就黏糊糊地跟在後面,問他要不要吃飯要不要喝茶,腰痠不酸腿疼不疼要不要坐下給按按。

    “不用。”程非池一概回絕了,把身上的黑色外套脫下,臉上除了疲累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晚飯你自己吃,我想睡一會兒。”

    因為是公眾人物的原因,葉欽沒去參加葬禮。他自覺沒幫上什麼忙,只好把心思花在別處,買了菜燉了湯,還準備了一肚子暖心話想說給哥哥聽,想叫他讓他別傷心。結果都沒派上用場,程非池不想吃飯,看起來也沒有很難過,並不需要他的安慰。

    葉欽一個人草草吃了幾口飯,洗完澡原打算去隔壁房間睡,不打擾程非池休息,奈何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突突直跳總覺得不安定。半夜又躡手躡腳回到主臥,掀開被子爬上床,把胳膊輕輕圈在側臥的程非池的腰上,擺出一個保護的姿勢,這才睡了過去。

    次日程非池醒來,被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壓得動彈不得。

    翻個身就把身邊的人弄醒了,葉欽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先一把抱住程非池的胳膊,緊張道:“去哪兒?”

    程非池:“衛生間。”

    葉欽訥訥地鬆開手,跟著一起下床。

    等程非池從衛生間裡出來,葉欽還門神一樣地杵在門口,困得東倒西歪腦袋險些磕牆上,聽見開門聲忙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強打精神問他早上想吃點什麼。

    興許是這幾天累壞了,突然的放鬆讓程非池有些無所適從。他還是沒胃口,喝了碗米粥就又要回房休息,葉欽嘴上說著“我也沒睡夠想再睡會兒”,跟他一塊兒坐到床上之後,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本繪本,當做睡前故事像模像樣地念了起來。

    程非池愛看書,有時候晚上葉欽也會陪著他看。

    為了避免看睡著,葉欽特地買了一沓圖文並茂的繪本擺在書架上,和程非池那堆專業書放在一起,給沉悶的書架增添不少亮色。

    今天拿的這本叫《愛心樹》,綠皮封面上畫著一個小人和一棵樹,內頁是黑白簡筆畫配簡單易懂的文字。葉欽唸了幾頁就覺得不對勁,合上說要去換一本,被程非池拉住了。

    “我來唸。”程非池說,“你躺著聽。”

    葉欽腦袋一挨枕頭就犯困,起初還時不時“嗯”一聲,程非池念著念著,他就漸漸不吱聲了。很快,空氣中除了刻意壓低的讀書聲,只餘一道緩慢平穩的呼吸聲。

    唸完合上書,程非池看見書背後寫著的“3-6週歲兒童文學”,無奈地把書放下。

    扭頭給葉欽掖被子時,發現他眼眶泛紅,睫毛上凝著一滴未乾的淚。

    再次醒來已是中午,這回又是被手心的古怪動靜弄醒的。

    程非池轉動眼珠看葉欽拱在他胸口的毛茸茸的發頂,感受著柔軟唇輕碰自己手心的疤,有點癢,又有點暖。

    起床換衣服的時候,程非池還想著有沒有必要再跟葉欽解釋一遍,讓他知道這個傷口跟他無關。推開房門出去,就看見葉欽小蜜蜂一樣地在廚房和客廳轉來轉去,不一會兒就上了一桌子菜,碗筷都擺好了,隨時可以開飯。

    剛坐下,葉欽猛一拍腦門:“這個時候不能吃葷菜吧?我我我趕緊撤了撤了,你就當沒看見。”

    說著就站起來要收拾,被程非池按住手腕:“放著吧,不用撤。”

    這頓飯吃得格外安靜。

    葉欽惱恨自己嘴笨口拙,哪壺不開提哪壺,覺得還是少說話為妙。程非池卻是專心品嚐,並且十分給大廚面子,一次都沒皺眉。

    吃完葉欽主動去削水果,因為技術太爛,用刨子也能削得果皮四處亂飛,他蹲在垃圾桶跟前屏氣凝神,拿著一隻蘋果比對待高考試卷還要專注,以致程非池說話的時候,他一時沒能聽清。

    “什麼?”他側過耳朵問。

    程非池就在離他不到五米的客廳裡,聲音平穩地說:“我們結婚吧。”

    葉欽手上哆嗦了下,削掉一大塊果肉。

    把掉在地上的蘋果皮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裡,還是沒敢回頭看程非池的表情。

    嗓子不住地發顫,葉欽控制住自己,只點了一下頭,用再尋常不過的語氣回答:“欸,好。”

    兩人在各自工作的領域都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結婚這麼大的事自然不能說走就走。

    尤其是葉欽,必須要跟經紀人打聲招呼。

    鄭悅月聽到這件事,沉默了半分鐘之久,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便是:“隱婚還是公開?”

    “他說聽我的。”葉欽試探著問,“我要是想公開,月月姐你同意嗎?”

    鄭悅月竟沒有一口否決:“你要是想的話,也不是不行。”

    葉欽自考上首都電影學院,推掉不少拍攝邀約,儘量不缺席任何一堂專業課,改變了不少路人對他固有的花瓶印象。今年接的兩部戲雖然沒混到主角,也算是上了以嚴苛著名的大導演的戲,加上已經播出的一部電視劇,葉欽在裡面的演技收穫不少好評,整個人的定位正處在從偶像往實力派轉型的路上。

    而且正經結婚總比包養傳聞來得好所以鄭悅月覺得公開這件事有商量的餘地,但要找準一個好的時機,現在不行。

    葉欽得到這樣的答覆已經很高興,對他來說只要有可能就好,障礙他可以努力克服,當即活蹦亂跳地給月月姐一個麼麼噠。

    領證的前一天,葉欽思來想去,還是去了趟城東監獄。

    “我要結婚了。”他以通知的語氣對鐵柵欄另一邊的的葉錦祥說。

    葉錦祥忽聞這消息,遠沒兒子淡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問:“和誰?哪家姑娘?多大了,幹什麼的?”

    葉欽對他遲來的父愛不屑一顧,道:“不是姑娘,男的。”

    葉錦祥沉默一會兒,問:“我認識嗎?”

    “你認識。”葉欽如實相告,“程非池,我高中隔壁班同學。”

    葉錦祥張了張嘴,神情有些驚訝,隨後慢吞吞坐回去,面帶微笑看著葉欽:“你也不小了,你覺得好,就好,你媽媽肯定也覺得好。”

    本來想氣氣這個老頭子,誰知他這麼輕易就接受了。

    葉欽第二天蔫蔫的沒精神,自作主張地覺得是因為自己幼稚的挑釁心沒得到滿足。

    到了民政局,他戴著口罩跟在程非池後面,和別人一樣取號排隊。

    程非池個子高,長相也扎眼,哪怕站在隊尾照樣是個引人注目的存在,前面好幾個人都特地轉過來看他。他自己卻彷彿沒察覺,站在隊伍裡目視前方,偶爾側頭問旁邊的葉欽累不累,要不要去旁邊坐一會兒。

    今天人不少,眼看還得等一陣才輪到他們,程非池問:“口渴嗎?我去給你買喝的。”

    葉欽搖頭,聲音悶悶的:“不渴,也不累,你不用管我。”

    程非池看了他一會兒,說:“你不高興。”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葉欽嚇了一跳:“沒有,我哪裡不高興了?我等著一天等好久了,怎麼會不高興。”

    他沒意識到解釋的話越多就越顯得欲蓋彌彰。程非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說:“你就是不高興。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今天不結也行,我不會強迫你。”

    葉欽被“不結”兩個字嚇到,一把抓住程非池垂在身側的手,生怕他跑掉似的:“是你向我求的婚,現在不肯結我就,我就,就……”

    “就”了半天也沒就出個所以然來,葉欽露在外面的兩隻眼睛漸漸紅了,委屈極了的樣子。

    在民政局附近找了家咖啡廳,兩人面對面坐下。

    當聽說葉欽訴說他的擔心後,程非池第一反應還是笑:“你以為我這個時間提結婚是因為衝動?”

    葉欽放在桌子下面的雙手激烈互摳,瞪著眼睛道:“難、難道不是嗎?”

    程非池收斂笑容,右手食指輕敲幾下桌面,思考後道:“與其直接否認,不如告訴你之前不提結婚的原因吧。主要是,我不知道結婚這件事會對你的職業生涯造成多大的影響,我必須和你的經紀人一樣,儘量為你規避風險。”

    葉欽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為會是其他理由,比如送走程欣,終於能毫無負擔地結婚了之類的。

    當然這話他不敢說,他怕勾起程非池的傷心回憶。程欣剛去世的那幾天,即便程非池竭力不表現出來,葉欽還是能看出他的掩蓋在堅強外表下的脆弱和迷茫。

    他不說,並不代表他不在乎。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的母親走了,他怎麼可能不難過?

    葉欽自顧自給他找了理由,也勸服了自己接受,卻無論如何也忽略不了心裡的疙瘩。結婚這件事原本應該是神聖單純的,不該是有計劃的,或者說是夾帶了其他顧慮的。

    他覺得自己矛盾極了,既為程非池難得的“衝動”欣喜雀躍,又為這按部就班完全在預料之內的安排沮喪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