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淺酌 作品

第188章 情愫

    暴雨如注, 所處之地,就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漫天都是青色的,黏溼陰冷的雨霧順著牆根, 滲入了磚石裡,形成了一團團斑駁的水痕。似乎也滲入了脊骨中,讓人輕微地打著哆嗦。

    桑桑的眼神有幾分閃躲, 黑葡萄似的眼珠往旁邊溜去,小聲說:“我、我哪有躲你啊, 我們不是昨天晚上還一起吃飯嗎?折容, 你想什麼呢?”

    儘管桑桑很想有底氣地反駁他, 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拍一拍江折容的肩。無奈,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了,她根本來不及掩飾自己的表情,而表情誠實地出賣了她的內心。

    江折容盯著她的表情, 確切來說,是盯著她那張正在吐露謊言的柔軟嘴唇, 目如湖潭, 幽寒而深不見底:“沒躲嗎?”

    桑桑搖頭如撥浪鼓, 按捺著心虛。

    雖然她確實在躲著江折容,但這種情形,打死她都不會承認的。

    江折容的嘴角微微一挑,輕輕地問:“那在飛天花燈節前,桑桑說的下次再找我出去玩,還算數嗎?我等了你很久, 都沒等到‘下次’。”

    原來江折容是在為這件事生氣嗎?桑桑瞬間覺得自己找到了癥結, 鬆了口氣。

    可是這事兒也不好解釋。換了是以前, 她基本每一天都會去找江折容玩耍, 根本不會區分什麼“這次”、“下次”,自然也不會產生很久不見對方的概念。

    而他現在之所以產生了這樣的感受,恰恰說明了,她在躲避他。

    可是,江折容不是應該比誰都更清楚背後的原因麼?

    難道說……他已經懷疑她知道了真相,所以才故意這樣問,來試探她的態度的?

    那些不該發生卻已經發生了的曖昧親吻,沿著脊髓,滲入了回憶的籠裡。

    桑桑手足無措,有些臊,也有點惱,心跳的節拍也亂了,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用過的藉口,急中生智地挪用了過來:“因為我最近在忙正事呀。等下次……反正就是過段時間,我閒下來了,就會來找你玩的,我保證。”

    “做正事?”江折容的神情在一剎那變得十分難看,如陽光下聚攏了揮不散的陰翳,尖銳,怨憤,不復冷靜:“又是那些生孩子的事嗎?”

    “我……”

    話沒說完,她的後背就撫上了一隻手,壓著她的腰,往前一按。她的整個身體,被迫前行了半步,被江折容摟入了他的懷中。他抱得是那麼地用力,桑桑只能仰直脖子,才能勉強呼吸。

    “桑桑,為什麼偏偏就是兄長?”江折容的聲音在大雨中不甚清晰。他似乎不願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按著她的後腦勺,但呢喃中蘊藏的苦悶與不甘,卻藏也藏不住:“先來的人是我,先和你親近起來的人也是我,就連你喜歡的這張臉,也是我先出現在你面前的。三年後,你之所以照顧我兄長,也是為了向我報恩。可最後,明明已經知道自己認錯人了,你還是選了他。”

    這一句句直白的話語,如同魔咒,和著雨絲織成了絲線,纏繞著桑桑的心,勒入了血肉裡。她氣息顫抖,揪住了他後背的衣裳,小聲說:“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選他’,只是請你哥哥幫個忙而已。我不找你,是因為……是因為不想麻煩你。你身體不好,我想讓你多靜養……”

    “你的事,我從不覺得麻煩。只是,我現在已經沒有修為了。”江折容打斷了她,掌心微一用力,覆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更緊實地壓向自己懷中,語聲平靜地挑破了事實:“如果我修為還在,你每天晚上會來的地方,就是我的房間了,對嗎?”

    雙生子一母同胞,相互之間的連結,天生就比普通骨肉血親更強,如同鏡裡鏡外的另一個自己。很多時候,無需言語,就能遙遙感應到對方的心意。

    所以,當江折容第一次注意到江折夜望她的眼神,心臟當即一沉。

    他感覺到了,兄長和他一樣。

    那是一種,渴望得到某種東西的眼神。

    從小到大,他們兄弟幾乎沒有分開過,過一樣的生活,上一樣的課,練一樣的劍法,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喜歡上同一個東西了。

    &n bsp;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為了爭奪一個東西,而衍生出無法調和的矛盾。

    畢竟任何東西都能找到替代品。沒有替代的,也可以共同分享。

    江折夜只比他先出生一小會兒,卻一直表現得比他成熟很多,自幼就肩負起了保護者的角色。他們的父親常年閉關,母親和祖父母又不在了,在那樣一個複雜的大家族長大,過的日子,自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無憂無慮。正如再祥和寧靜的河面,也會藏著危險的殺機。如果沒有兄長,自己多半是無法平安無憂地長大的。

    兄長就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哪怕是為兄長豁出性命,他也無怨無悔。

    所以,江家事變時,即使知道很可能會死,他也沒有半分猶豫,為兄長擋住了殺劫。

    這一擋也的確去了他半條命。江折夜耗盡心血,熬得憔悴萬分,才將他從死亡線拉了回來。

    而付出的代價,是他的修為。

    他成了一個再也不能拿劍、不能有激烈情緒波動的廢人。諸多煎熬,無法一一言表。

    為了活下去,還得倚仗兄長不斷地外出尋找強大妖魔的內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