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漫天灰燼飄在空中, 嚴雪宵的臉上殘留血跡,望著倒在地面上的人,聽不出情緒地說了句:“死了。”

    嚴濟顧不上腿部傳來的疼痛, 他第一次在嚴雪宵面前感受到恐懼,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侄子似乎變了一個人。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當救護車趕到嚴雪宵倒在地上,青年心臟處的血跡染紅整件白襯衣, 他才意識到他侄子之前受了多嚴重的傷。

    阿裴焦急地圍著醫生,看著醫護把青年送到擔架上去,他望見血衣青年閉著眼似乎在說什麼。

    他費力地在腦中搜索單詞, 忽然靈光一現, 重新跑回被燒燬的房子,從燃燒的書架中找到一個破破爛爛的獎盃。

    獎盃的杯身已經被灼燒成一片漆黑,他不知道有什麼重要的, 但他還是小心地放在青年身邊。

    當林斯年知道嚴家的消息已經是兩天以後了, 嚴氏家主嚴照墜機身亡,嚴照的左膀右臂嚴文當日被捕入獄,嚴濟雙腿殘疾, 只是未曾聽聞任何嚴雪宵的消息。

    林夫人坐在餐桌上感嘆:“嚴家從前多鼎盛, 如今死的死,殘的殘,入獄的入獄,只留下性子溫和的嚴雪宵,他資歷輕恐怕壓不住嚴照留下的老臣。”

    林斯年沒說話, 因為他知道嚴雪宵執掌的嚴家才是如日中天的嚴家,夢中遇伏的不止嚴濟一人,如今的嚴雪宵應該在美國生死不知, 但為了穩定人心將消息瞞得死死的。

    他跟隨母親參加嚴照的葬禮,儀式由嚴照生前好友駱書主持,葬禮上的氣氛暗流湧動,除了嚴夫人抱著嚴文的孩子真心在哭,其餘人各有心思。

    他明白這意味著嚴家奪權的正式開始,他能做的僅僅是讓林家不牽涉其中。

    林斯年望著嚴照黑白遺像忽然有種不真實感,明明在嚴氏舊邸上見過的人變成了一張冷冰冰的相片。

    他隱隱感覺到他所做的夢有的事是可以改變的,有的事是不可以改變的,比如嚴照的死亡。

    林斯年送完花圈,走出靈堂時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這在過去的嚴家是難以想象的。

    “嚴照這個兒子未免太冷情了,聽說在國外讀書,連父親葬禮都不參加。”

    “只會讀書能接管嚴家嗎?”

    “嚴家胃口太大了,不明白盛極必衰這個道理,我看燕城的天也該變變了。”

    林斯年走出嚴邸,心裡默默浮出一個念頭,當嚴雪宵回國那天,燕城的天才真的要變了。

    *

    邊城三中換了新老師,每天晚自習都有學生纏著老師問題,莊州收拾著書包往外走,正想問沈遲要不要去校門口買夜宵,少年立刻拿起手機走到教室外。

    自從那天通完話,沈遲每天都會給嚴雪宵打電話,他想告訴他哥他會好好負責,他會考上燕大,會給他哥買大房子,會一輩子對他哥好。

    然而電話那邊始終無人接通,少年捏緊手機,眼裡亮起的光一點點消失,可他抿了抿唇,仍然站在寒冷的夜風中繼續撥通號碼。

    可一天、

    兩天、

    一個月……

    他都沒能撥通嚴雪宵的電話,無論他發多少條微信消息,屏幕依然安安靜靜沒有回信,他開始寄信,一封封厚重的信寄往美國,卻彷彿石沉大海般收不到任何回覆,他甚至攢錢去過美國的普林斯頓,然而校方卻說沒有嚴雪宵這個人,如同一夕之間被抹去所有痕跡。

    即便如此,他比以前還要努力,好不容易圓一點的臉龐迅速清瘦,為了保證足夠的精力他每晚十二點按時睡覺,但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背書,做的筆記被翻爛了,他不得不重新默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