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 128 章 悔恨



陸延聞言笑了笑,覺得唐如風傻。他單手撐傘,另外一隻手空出來將唐如風眼前淋溼的碎髮撥到一旁,露出對方清冷倔強的面容,他溫熱的指尖接觸到對方的臉頰,只覺冰涼一片,像極了人心如死灰後的溫度。




“我這兩天家裡有點事,沒來得及聯繫你,你母親的病情怎麼樣了?”




陸延避而不答,於是唐如風也沒有作答,他眼眸垂下,清瘦的身形幾欲被黑暗吞噬,溼漉漉的墨髮悄然滑落一縷,將他的臉龐襯得格外鋒利:




“陸延,你還願意和我回去嗎?”




他什麼都沒問,只問出了這句話,語氣偏執得令人心驚。




陸延一時陷入了沉默,四周雨聲淋漓。




還願意回去嗎?當然是願意的,可他馬上就要給陸冰捐腎,這件事肯定不能告訴唐如風,而且段繼陽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對唐如風有著莫名的敵意,陸延總怕自己和唐如風走得太近害了他。




就像段繼陽說的,他動動手指就能讓一個窮學生在A市沒有立足之地,唐如風也會前途盡毀。




陸延把傘換了隻手拿著:“




()你先回去,等我解決完家裡的事情就去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陸延在撒謊,唐如風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晦澀:“陸延,我長得是不是很像你的未婚夫?”




陸延聞言一愣,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他像從前一樣笑著揉了揉唐如風的頭髮,然後伸手把人摟進懷裡,對方的身軀溼涼顫抖,接觸到陸延的體溫後不止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抖得更厲害了,陸延卻只以為他冷,抱得更緊了幾分:“我沒有未婚夫,就算有也已經退婚了,你就是你,沒什麼像不像的,聽話,回去好好唸書,我很快就去找你。”




陸延明明撐著傘,外套肩頭卻無端溼了一片,大概他自己都沒發現,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哄小孩的一樣,藏著不易察覺的分別之意。




唐如風沒有出聲,安靜得有些可怕,就在陸延已經開始思考自己的理由是不是太過蹩腳時,唐如風終於從他懷裡緩緩抬起了頭,他的眼睛那麼紅,神情那麼狼狽,看起來快要哭了,卻硬生生扯出了一抹笑容:“真的嗎?”




陸延溫柔吻了他一下:“不騙你。”




他語罷將傘柄塞到唐如風冰涼的掌心,然後脫下外套給對方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免得淋病了。”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唐如風問道:“那你呢?”




陸延笑了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再回老宅。”




他原本想帶唐如風上樓換衣服,但又怕碰見陸萬山,到時候又是一場剪不斷理還亂的官司,乾脆把唐如風送回去算了。




唐如風卻搖了搖頭:“我在路邊攔輛車就行了。”




陸延沒同意:“天黑了,我送你。”




唐如風只是笑,笑得眼睛紅紅的,連聲音都在顫抖:“我要去醫院,你如果送的話,被我媽看見不好解釋。”




陸延聞言一頓,剛想說送到醫院門口也行,然而下一秒被唐如風用力抱住了腰身,他抱得那麼緊,彷彿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面,連空氣都吝嗇分享,只想獨佔:“陸延,我……”




唐如風嘴唇顫抖,彷彿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淚水順著眼眶落下,和雨水融在了一起,冰涼失溫,帶著說不盡的苦澀。




陸延以為他會說:我不想和你分開。




唐如風卻無聲閉目,低低吐出了一句話:“陸延,我真恨自己……”




他恨的東西實在太多,恨的人也實在太多,但就像黑夜中淅瀝落下的雨,所有苦水都倒流灌入心中,唐如風成了所有仇恨的載體。




陸延皺了皺眉:“唐如風?”




唐如風忽然把傘重新塞到陸延手裡,一步一步緩緩後退,在嘈雜的雨幕中道:




“陸延,我回去了。”




陸延下意識想追,唐如風卻已經決然轉身跑進了黑夜,他在這裡淋了半夜的雨,彷彿只是為了見陸延一面,寒意從四周襲來,讓人避無可避。




直到很久之後,陸延才知道原來唐如風的母親在前天夜晚去世了,對方在療養院散步的時候不小心摔下樓梯,剛好磕中後腦勺,搶救無效死亡。




在那個深秋的雨夜,唐如風拼盡全力所守護的東西好像在一夕之間全部崩塌殆盡,陸延不知道對方那段時間經歷過什麼,又見了哪些人、聽了哪些話,他只知道唐如風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如何都聯繫不上,連曾經租的房子也人去樓空。




等時隔已久再見,卻是在一次酒會上。




曾經清秀沉默的少年褪去青澀,變得冰冷而又喜怒無常,他穿著一身妥帖的西裝遊走在商界政要間,顯得遊刃有餘,眼眸淡漠微垂,彷彿天生就該站在名利場上、聚光燈下。




而那時周圍的人們已經不再叫他“唐如風”,而是“段如風”、“段二公子”,每每提起都帶著三分敬畏,六分佩服,一分輕視。




敬畏他手段了得,把名義上的大哥整得半死不活,永無翻身之地。




佩服他年紀輕輕,卻能把偌大的公司管理得井然有序,將大半核心權利都攥在了手中。




輕視他雖然姓段,卻是段建風從外面帶回來的私生子,就算手腕再厲害,身份到底上不得檯面。




陸延仍不明白是什麼促成了那一切,只知道命運的齒輪開始緩緩轉動,將他們帶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