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一百零五章





宓家人少但是宅院頗大,路過一間堂屋室時,江玉珣耳邊突然出現了“噼裡啪啦”的算盤聲。




他有些好奇地順著窗縫看了進去——




不大的堂屋內放滿了桌案,五六個家吏打扮的男人正坐在桌前敲著算盤。




他們眼下皆掛著大大的烏青,看上去好像有一陣子沒有好好休息。




除此之外,房間裡還堆滿了寫滿字的宣紙。




仔細一看還能辨認出“粟米一石二十錢”一類的字樣。




“……困死了,”坐在窗邊的家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一邊揉眼睛一邊有些不確定地嘟噥道,“我們近日如此刻苦,要是再考不上可不是虧大了?”




此話一出江玉珣便反應過來,這幾個人並不是在算賬,而是在準備三個月後於昭都舉辦的科考!




如今大周掃盲成果雖豐,但是受到時間制約。




大部分成年百姓如今僅能做到識字,科考對於他們而言仍有些遙遠。




今年參與科考的主力,都是眼前這類一直在大戶人家內供職的家吏或是商戶子弟。




“想那麼多做什麼?”另一人也跟著打了個哈欠,“今年朝廷格外缺少人手,這怕是近些年來最好考的一次了,哪怕累死也得抓住這個機會。”




“……你說我們能考過那些達官顯貴之後嗎?”不知是誰這樣問了一句,堂屋內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剛才還在打哈欠的人都不困了。




“達官顯貴之後哪稀罕去北地,去爍林郡啊!”




“就是哈哈哈!”




“也對,也對……”




除了昭都缺少官.員外,那些新打下來的領土更缺人去管轄。




這場科考排名靠前的小部分考生將會留在昭都供職,大部分人都會被朝廷分往各個郡縣。




那些




達官顯貴之後讀的書自然多,可他們寧願一直考下去也不願意離開昭都。




可這些家吏就不一樣了。




——前所未有的上升之道已經為他們鋪開,沒有人不想去外面闖蕩一番。




這個機會史無前例,絕對不能錯過!




笑過之後他們也清醒了過來。




方才還在吵鬧的人立刻坐直了身:“來來,給我一張白紙,我要默怡河的圖紙。”




身旁的人把紙遞了過去,房屋隨之安靜下來。




江玉珣並沒有想過借一場科考選出什麼驚世大才。




如今帝國百廢待興,朝廷需要的是為民辦實事之人。




除了、律、醫、數、農等基礎科目以外,時政、地理甚至與米糧價格都佔很大的比重。




要想當父母官,必須瞭解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




“走吧陛下……”江玉珣壓低了聲音對應長川說。




他不想打擾到這群家吏,見眾人開始默畫怡河地圖,便儘可能放輕腳步與應長川一道離開了此處。




等走遠之後才長舒一口氣道:“選官只是第一步,等選完官後大周的朝堂制度也要隨之發生改變才行。”




江玉珣一邊說一邊抬眸認真看向應長川。




這個問題他與應長川都有過考量,但還未正式放上議程。




天子輕輕點頭說:“如今‘三公九卿’還有空缺,留下的幾人中……例如宗正,也沒有多正事可做。”




現有的制度已經不再適合大周——這一點應長川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正是因此,他這些年來並未提拔新的丞相,主管軍事的“太尉”一職更是空缺多年。




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一座小院內。




江玉珣不知道這是何處,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對身邊的人說:“除此之外皇家家事與國事也混在一起,甚至行政與監察也難以區分,長此以往必將生出禍端。”




——比如說他的頂頭上司“少府”,除了宮廷所需與帝王飲食起居以外,甚至還能管到武器製作和儲存。




這在後世看來著實是有些離譜。




高大的槐樹上傳來一聲蟬鳴,應長川緩緩停下腳步看向江玉珣:“愛卿意下如何?”




樹葉將陽光割成碎片,似金箔一般灑在了樹下人的身上。




剛才那間堂屋裡的家吏默完了圖紙,不知怎的又突然笑了起來。




伴隨著笑聲與夏日的清風,江玉珣格外鄭重地抬起眸看著應長川說:“不如改‘公、卿’為‘省、部’?”




在原本的歷史中,正是“三省六部”制的出現取代了“三公九卿”地位。




與相對混亂的公卿制度不同,它各個部門之間的分工非常明確,且彼此有所制衡。*




在江玉珣看來是現階段最適合大周的制度。




應長川輕輕把江玉珣方才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菸灰色的眼瞳在此刻生出了一陣淡淡光亮。




江玉珣知道




,他絕對已將自己的提議記在了心間。




-




宓家不是一個談論正事的好地方。




況且今日正值休沐,江玉珣也無意在今天加班。




兩人大致聊了幾句後,便暫時將這個話題放到了一邊。




還不等他們離開槐樹,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江玉珣回頭便看到——住在家裡的連儀公主終於知曉天子到來,並在侍女的陪伴之下來到了此處。




不等她們行禮,身著玄衣而來的應長川便笑著搖頭道:“不必多禮,孤今日只是隨便看看,該做什麼便去做吧。”




“是,陛下——”




院內的家吏雖想再多看天子一眼,然而應長川話發話後,他們便在第一時間離開此處。




轉眼只剩連儀公主,與隨她一起來的宮女還站在這裡。




與緊張得不敢抬頭看人的宮女不同,連儀公主朝兩人笑了一下道:“再往前走便是陛下當年的住所,這些年來小院的門一直鎖著。請陛下稍等片刻,我剛才已經叫人去拿鑰匙了。”




“麻煩公主殿下了。”應長川點頭道。




“陛下千萬不必客氣!”連儀公主一邊擺手一邊同他道,“前幾日我回宓家之後,便命人將整座大宅清掃了一番,如今陛下正好可以在這裡休息一番。”




外出和親二十餘年的她,是少有能與應長川自然溝通的人。




話音落下之後,一名身著水紅色宮裝的侍女便帶著一串鑰匙快步來到此處。




她有些緊張地向天子行了一禮,末了便雙手把東西交到了連儀公主的手中。




此時一行人已經走到院外。




連儀公主並沒有將鑰匙交給應長川,而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並朝江玉珣伸手道:“那江大人我們便先走了。”




她這是要把鑰匙給我?




江玉珣猶豫了一下,連忙走上前去把東西接了過來:“是,公主殿下。”




一想到眼前人知道自己和應長川的關係,他便覺得連儀公主的笑容別有深意。




應長川則在此刻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