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七十四章





韋書喜看上去五十多歲,身材痴肥。




直接被玄印監從被窩裡抓出來的他只穿著一件中衣,此時正在雪地裡打著哆嗦。




看到江玉珣的那一刻,更像是見了鬼一般地直往地上坐。




“江大人,江大人饒命啊江大人——”




“饒命?”江玉珣語氣平靜道,“聽韋先生的話,您似乎也覺自己該是死罪?”




“不,不……”韋書喜瘋狂搖起了頭。




他在昭都時曾遠遠見過江玉珣一面,當時只覺眼前人清貴不凡,未曾料想到對方竟會有如此迫人的一面。




如今這一問竟直接將韋書喜嚇破了膽。




不等給他多說的機會,江玉珣直接轉身對玄印監




()吩咐道:“把韋家上下所有人和這袋棉花一同帶回太守府,不得有漏。”




“是,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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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書喜是個軟骨頭。




江玉珣幾乎沒有審,他便將前因後果一口氣交代了出來——




韋書喜不缺舊棉衣,但缺“新棉衣”。




他雖不像大部分百姓那樣面臨凍死的危險,但還想再穿得更舒服、更溫暖一些。




且總擔心桃延的氣溫還會繼續降低,自己再過幾日也會面臨生死危機。




再加上韋書喜是個極懂“人情世故”的人,他來桃延郡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四處走動”建立自己的關係網。




因此韋書喜早早便從當地官.員口中得知了朝廷要帶棉花來桃延的消息。




接著立刻花重金一路買通官.員和看守,趕在女工沒有把它們製成衣服前,迫不及待運了一袋棉花回家。




如今整座溪口城都忙得不可開交,要不是正巧撞倒江玉珣,這點小動作壓根不會被人發現。




韋書喜泣不成聲道:“還請江大人從輕發落,小人可以認罪受罰,再……再掏錢在北方買十倍多的棉花,通通捐給桃延的百姓。”




被他招出來的那幾名官.員和看守也在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求求江大人放了我們吧,我們只是一時糊塗啊……況且那袋子裡的棉花連小半石都不到。”




穿著中衣的韋書喜哆哆嗦嗦道:“是啊江大人,不過是一小袋棉花而已……按照大周律法,這也不算什麼重罪……”




前朝吏治混亂,遠離昭都的桃延更是形成了屬於自己的“特殊風氣”。




如今早改朝換代,但部分官員卻仍未從過去的美夢中甦醒。




買的人和賣的人都覺得這只是一筆小錢。




甚至這群人敢在今日動手,就是打心眼裡覺得“買袋棉花”並非什麼大事。




一直沒有開口的江玉珣忽然在此刻笑了一聲,並緩緩地轉過了身。




“一袋棉花而已?”江玉珣緩步走來蹲在了韋書喜的對面,他看著對方的眼睛道,“大災當前,這不是一袋棉花,而是十幾條人命。”




他越說語氣越重,到最後竟有幾分咬牙切齒之態。




江玉珣從未在人前如此失態過。




“怎麼?別人命也是你能拿錢買來的?”




太守府的側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聽完他的話,韋書喜在驚恐之餘又忍不住摳了摳手。




——出生於世家貴族的他,的確是打心眼裡覺得自己過得舒服,比旁人的死活更加重要。




江玉珣一點一點攥緊了手心。




此刻他的身體都在因憤怒而顫抖。




看到韋書喜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江玉珣怒極反笑道:“既然如此,韋先生不如先去院外,體會體會挨凍的滋味?”




語畢,江玉珣便轉身對玄印監道:“把韋書喜帶下去,讓他站在雪裡好好體會一下什麼叫寒冬。”




“是——”玄印監當即領命,拖著韋書喜往出走。




至此,還穿著中衣的韋書喜終於面色蒼白、抖如篩糠。




“饒命啊,江大人饒命啊——”




“外面還在下雪,這樣出去會凍死人的!”




他大聲尖叫起來,甚至手腳並用想往屋內爬。




但江玉珣卻如沒聽到一般走到桌案前,並拿起杯盞緊攥於掌心。




他背對著眾人,強壓著怒意道:“把這群人全部帶下去。屋門也關起來……”




江玉珣的怒火幾乎要凝為實質。




玄印監與桃延郡當地官.員向江玉珣行了一禮,默默地退了出去。




最後關上房門,只留江玉珣一個人在屋內冷靜。




等側殿只剩江玉珣一個人後,他終於抬手將已經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




放杯的那一刻江玉珣才發現,此時自己的手正因憤怒而止不住地顫抖著,差一點便將茶盞摔在了地上。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端起水壺。




然而壺內的水卻不小心被他灑在了桌上,並打溼一片坐席。




江玉珣幫忙取出絲帕去擦。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背後傳來“叩叩”兩聲輕響。




江玉珣攥緊了手中絲帕,壓低聲音強行用最鎮定的語氣對門外的人說:“有什麼事稍等一會再說。”




語畢,便繼續擦起了桌。




然還沒等江玉珣將桌案擦乾,那陣敲門聲竟又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他不由心煩意亂道:“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絲帕並不吸水,擦來擦去桌上仍有一攤茶。




而背後的敲門聲消失沒一會,竟然又一次響了起來。




煩死了!




如此鍥而不捨,難不成是想偷偷找我給那群人求情?




正在氣頭上的江玉珣將絲帕丟在桌上,快步走到了門邊。




他故意加重了腳步,在木質的地板上踩出了“咚咚”的響動。




幾息後,江玉珣猛地推開了屋門,咬著牙對屋外的人說:“不是說了嗎?不要來叫我!”




伴隨著“咚”一陣重響,木質的屋內猛地向後閃去。




要不是屋外的人及時抬手擋住,這門便會精準地砸在他的身上。




“煩……”江玉珣一肚子的火還沒來得及發,便猛地閉嘴將後面的話全部咽回了肚子裡。




門外的人一身玄衣,肩上還落著細雪。




不是天子還能有誰?




“應……”




“啊,不——”江玉珣被瞬間定住,“陛,陛下,您怎麼來了?”




並踉蹌著向左一步,把亂七八糟的桌案和座席藏在了背後。




天子朝輕輕點頭走入了屋內。




他神色如常,好像沒有聽到江玉珣突然蹦出來那個“應”字一般。




寒風吹過,江玉珣仍如雕塑般矗立在原地。




……應長川不是在商討軍務嗎?




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清懶的聲音隨風一道落在了江玉珣的耳邊,“孤聽聞愛卿不悅。”天子腳步一頓,忽有些無奈地轉身笑著看向江玉珣,“與其生悶氣,不如說給孤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