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三十八章



說到這裡他心中不由一虛。




見幾名官.員未有追究的意思,這才放心道:“這一年時間,草民自然不能白吃白住親友的,時常會幫他們做些農活。剛才說的一切,絕無半句摻假!”




聞言,莊嶽不由皺了皺眉,並轉身向江玉珣看去。




百姓的語氣雖肯定,但是他仍然不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稻穀。




莊嶽本想先讓那名百姓退下,再和江玉珣詳細商議此事,不料轉身卻見對方雙眼已然泛起了光來。




這名百姓一開口,江玉珣就知道他說得絕對是真!




史書記載,海灃國當地農人種稻時“旱不求水,澇不疏決,既無糞壤,又不耔耘,一任於天”。*




的確與這百姓講得一樣,撒了種子便什麼事也再不管!




“……好。”




不等莊嶽去攔,江玉珣已緩緩起身,從一旁的木盤上拿出一串錢交到那名百姓手中:“此事朝廷已經知曉,煩請回家等候幾日。出發前會有官兵提前告知。”




“是是!”那人眼前一亮,連忙將手中的錢收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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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蘭澤郡太守喬育達,曾是原主父親的副將。




辦完正事以後,他便帶著江玉珣離開太守府朝城郊而去。




征討西南十二國時陣亡的將領,以及原主的父母均被安葬於此處。




不久這裡剛下過一場小雨。




深秋的空氣裡盡是寒意。




如今這個時代,還沒有燒香、焚紙的習俗。




到了城郊後,江玉珣便與蘭澤郡太守一道,直接動身拔起了墳塋上的荒草。




“喬將軍,您去一旁休息吧,這裡我一個人來清理就好。”




——雖已成為太守,但是看著原主長大的喬育達,仍讓江玉珣和以前一樣,稱他為“喬將軍”。




喬育達搖頭道:“不必。按理來說,我應該早為這座墳塋砌上石磚才對。但這幾個月蘭澤郡的事實在太忙,一直耽擱到了現在都沒來得及做。”




說完不由略微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哪知道也就幾日沒看,就長了這麼高的荒草。”




江玉珣連忙說:“此事是我疏忽了。”




“誒,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便是對得起父母了!”說著,喬育達忽然轉過身問,“這幾個月舊疾可有發作?”




江玉珣連忙搖頭:“好多了。”




他穿來以後身體一直都很健康。




因此江玉珣也是前幾日才從莊嶽口中得知,原主從小都患有心臟疾病。




他的母親也是因此病而亡。




自那以後,原主就不再習武。




而受到父親陣亡的消息刺激,離開蘭澤郡去昭都之前,原主的症狀便逐漸嚴重起來,短短半個月人就在鬼門關外走了好幾圈。




……或許自己就是在他突發




急病亡故後,才穿入這具身體的。




聽他這麼說,喬育達不由驚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原主的身體是十歲後逐漸變差的,想到這裡喬育達忍不住輕嘆一口氣:“你爹孃當初最大的心願,便是能看你成才、報效家國。後來……還以為你要在病榻上度過一生,沒想如今到身體竟然一天天好了起來!”




說到這裡,喬育達也不禁抹了抹淚,接著轉身朝那墳塋磕起了頭來。




……原主父母的心願是這個嗎?




江玉珣不由一頓,他下意識丟掉手中的雜草,也緩步走到墳塋前跪了下來。




接著輕輕合上眼睛,於心底替原主接下了這個任務。




停頓片刻,也無比鄭重地朝前方磕了二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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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育達沒在這裡待多久,便被手下的人叫走處理急事。




他本想帶江玉珣一起離開,但見墳塋上的荒草還沒有除盡,江玉珣便拒絕了喬育達的好意,一個人留在這裡忙碌了起來。




還好那墳塋並不大。




沒過多久,上面的荒草就被江玉珣拔了個乾乾淨淨。




這座墳塋背後是一片樹林。




此時忽有風起,整片樹林都隨著風生出了“沙沙”的聲響。




江玉珣不急著離開,而是抱著膝蓋坐在了不遠處。




在現代時,江玉珣的父母一直在外工作,他從小就被送到了寄宿學校。




一家人只有過年時才有機會長時間相處。




但是這並不代表江玉珣與父母的關係不好。




在他穿越前一天,父母才剛來江玉珣租住的地方看過他一次。




臨走的時候更是在冰箱裡塞滿了家鄉的特產。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東西有沒有放壞。




前幾個月江玉珣一直避免想這件事。




如今終於忍不住一個人紅了眼眶。




他抱著膝蓋坐在這裡,有些孤單地吹著冷風。




此時已是深秋,再在這裡坐下去恐怕會感冒。




想到這裡江玉珣終於吸了吸鼻子,緩緩站了起來,併為自己默默鼓起勁來:




江玉珣,你可是要報效家國的人,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不料江玉珣剛轉過身便看到……不止喬將軍和自己,應長川竟然也在今日帶人來到了這裡。




此刻,莊嶽等人正在遠處的另一座墳塋前祭拜,氣氛頗為肅穆。




只有應長川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先走到了這裡。




失策,方才的風聲太大,自己竟然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見到來人,江玉珣瞬間被定在了原地。




秋光透過樹梢的間隙落在了江玉珣的眼底。




他鼻尖泛著淺紅,睫毛上還沾著未來得及擦去的小小淚珠。




此時正隨著呼吸一道輕輕顫動。




“陛,陛下——”冷風吹過,江玉珣連忙放下手中的枯枝,朝應長川行禮。




同時輕輕低頭,用衣袖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他自認動作迅速,可是這一切還是全落在了天子眼中。




應長川的腳步忽然一頓。




這似乎是江玉珣第一次與眼淚聯繫在一起。




他曾見過無數人向自己哭泣,或是懼怕或是祈求。




但這一回卻和從前完全不同。




眼前的情景對應長川而言有些陌生。




而另一邊,頓了幾息後江玉珣終於緩過了神來。




應長川怎麼還不說話?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剛才的樣子。




作為一個成年人,江玉珣完全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偷偷掉眼淚的樣子。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應長川!




他下意識抬眸想要看看眼前的人在做什麼。




但還未來得及動,便聽應長川略為猶豫道:“……愛卿方才?”




江玉珣:……




現實沒有給他嘴硬的機會。




江玉珣咬了咬唇,只得輕聲道:“臣哭了一會。”




“為何?”




應長川踏著落葉走了過來。




而江玉珣的聲音,也在此刻傳到了他的耳邊。




他用帶著一點鼻音,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陛下,臣有些想家。”




好似一陣沾染了水汽的秋風,悄悄地吹到了應長川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