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哲 作品

14. 可控狀態 “就是我死了。”邢必說。……





“一級潛衛不是傀儡,”李風坐在一米開外的椅子裡也沒再挪回來,“人類之所以需要有這樣的生化體存在,要的就是他們同樣有情感,有思維,有判斷是非的能力,並且在人類像現在這樣發瘋的時候能保持冷靜。”




“我是這樣想的,”吳館長沉默了一會兒,語速很慢地開了口,“共生實驗在二三四五號實驗體上也已經開始,但還需要一些時間門來培養觀察,在這個階段,像……”




他看了邢必一眼:“這樣沒有什麼作用的搭檔,去探探對方的意圖,也不會損失什麼,畢竟他們要的是邱時,如果想傷害他,動手的機會還是很多的,特別是之前外城沒有協防的時候。”




張署長沒有出聲。




“我們的確需要一個跟對方接觸的機會,”吳館長說,“公司一直是以防禦為主要方向,將軍那邊……似乎也並沒有很急要正面衝突,如果能有談判的機會,也不能說不是一件好事……”




吳館長有著技術人員特有的憨厚氣質,張署長在面對他的時候明顯要緩和很多,咬著牙好一會兒終於說了一句:“我並不是完全反對,但他們再沒用,也是接觸過核心內容的,要怎麼保證他們不洩密?”




“邢必的話,可以設定供能時間門,”吳館長說,“設定一個期限,三天五天,八天十天,最長可以一個月,時間門到了,就會自動中斷身體的生化反應。”




“中斷生化反應是什麼結果?”張署長問。




“就是我死了。”邢必說。




“由我們實驗室中斷,帶有我們的標記,也必須由我們才能再次激活。”吳館長說,“這是為了防止生化體……叛逃,使用的第一層手段。”




邱時聽著從看上去比張署長尤其是李風要憨厚得多的吳館長嘴裡說出的這些話,有些恍惚。




看向邢必的時候,邢必沒有任何表情,似乎這些都跟他無關。




“另外,邱時也可以在他認為搭檔有違背原則對人類方不利的行為時,限制搭檔的行動,”吳館長又看了看邱時,“就是那些控制手勢。”




“那誰來控制邱時?”張署長問,“在我看來,他不比一個不可控的生化體安全多少。”




吳館長又小心地看向李風。




“他們離開雲城期間門,收屍人由我們監管,”李風非常利落地回答,“如果邱時有任何可疑行為……”




“老子現在就他媽收了你的屍!”邱時跳起來對著李風就是一腳踹了過去。




但邢必還是先了他一步,李風被邢必連人帶椅子再一次往後甩出去了兩米,接著又反手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又他媽不會真的打死他!”邱時想要甩開他的手。




“私下打。”邢必低聲說。




邱時能感覺到身後張署長的視線,也許正在等著自己向他證實自己比生化體更不安全。




他壓著火,指著李風:“你是真黑。”




“我是你討厭的人裡最白的了。”李風站了起來,慢慢走回臺子旁邊,“現在繼續正事,去東林鎮的路。”




“我知道。”邢必說。




李風轉頭看著他:“哪年的記憶?”




“我被封存的前一年。”邢必說。




“那是多少年前?”李風看吳館長。




“雲城驅逐生化體之後,”吳館長說,“這裡沒有人經歷過……不過理論上變化不大。”




“那這一步暫時可以不管,”李風說,“限制時間門呢。”




“這個我跟技術組討論之後才能確定,”吳館長說,“一級潛衛數量有限,不能受損,所以這個時限設置要討論。”




“行,還有一件事,”李風輕輕舒出一口氣,“我要跟張思海聊聊。”




“你想幹什麼。”張署長看著他。




“要鄧葉葉的情況,鄧葉葉背後的人,以及他到底跟那幫人來往有多深,”李風說,“當然,如果張署長願意幫忙,就最好了。”




“我去問,”張署長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像是下了決心,“把他送回牢裡,我去牢裡問。”




“謝謝。”李風說。




去東林鎮的這次“任務”具體執行細節全部確定還需要時間門,在此之前邱時有將近一天時間門可以自由行動,當然,是在內城之外的自由行動。




其實就是給他時間門能去跟他那幫兄弟解釋為什麼他們要被城防署看守起來,還得安撫他們不要鬧事。




為了確保安全,以及進一步磨合搭檔,邢必會跟他一起。




“但不能暴露邢必的真實身份,他對外就是城防署警衛。”李風跟他們一塊兒坐在車裡,“一會兒我上倉庫裡找兩身普通的衣服給他。”




“能挑嗎?”邢必問。




李風看了看他:“那你自己挑。”




“我呢?”邱時問。




“想挑就挑,下半年你們那幫人的衣服不是還沒拿麼,”李風說,“這次都拿走吧。”




“酒呢?”邱時問。




“拿大黑桶的。”李風說。




“這聽著像是雲城馬上要毀滅了我們幾個現在就是趁亂去把倉庫瓜分了跑路。”邱時說。




李風笑了笑:“你倆只要能回來就行,雲城半死不活撐著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活著不容易,死也不是那麼好死的。”




邱時看著他,李風這個人說不好是個什麼感覺,劃到不是人那類一點兒不委屈,坑人利用人一點兒不手軟,似乎人命在他眼裡都不算什麼,但要面對雲城那些“核心”的時候,他反倒是讓邱時最不害怕的一個。




也許就像張齊峰說的,他們是李風的“最優解”,李風需要他們,但為什麼,他反正是想不太明白。




“你搶了槍的時候為什麼不指著張齊峰?”邱時轉頭問邢必。




“指誰都一樣,但李風不會因為被槍指一下就覺得生化體不可控,”邢必說,“張署長會找機會重新封掉我。”




“能想這麼多麼。”邱時皺皺眉。




“跟完全不想的人比的確多。”邢必說。




“我那些手勢里居然沒有禁言,”邱時嘆了口氣,“那你會開槍嗎?”




“不會。”邢必說。




“我想過你可能會給我胳膊肩膀什麼的來一槍。”李風說。




“開槍沒有意義,”邢必說,“只有不確定才有用,結果出現的時候威脅就失效了。”




“……看看,”李風伸了個懶腰,“這就是老祖宗的智慧。”




“你家老祖宗才一百多年,”邱時說,“什麼物種這麼短的年頭。”




邢必笑了起來。




其實從表面上來看,保障署民用倉庫這一塊的儲備還是挺豐富的,每次邱時來的時候,都能看到物資運輸車往裡拉東西。




但他的確也沒細算過,這些東西平攤到每個人身上到底能有多少,可能真的不多,所以外城的人,還有些那難民想得到一點物資是那麼困難,就連內城給他們的工作機會,換到的物資也只夠餬口。




一大桶酒,對於趙旅他們來說,除了是酒,還是一筆橫財。




邱時又要了點兒存放時間門長的壓縮食品,裝了差不多半車,李風一直擰著眉彷彿做了什麼賠本生意。




衣服每年能從倉庫給大家拿上幾套,每次邱時都是隨便拿點兒,回去了分的時候也都是隨便一搭就行,只有自己那條圍巾是專門挑的,他喜歡那個顏色,但後來好多年,都沒再看到一樣的顏色,他也就一直沒換。




邢必很意外地挑了半天。




“你是色盲還是太久沒穿自己衣服了不適應?”邱時問他,“隨便拿兩套不就行了?”




“太難看了。”邢必說。




“……什麼?”邱時愣了愣,好不好看是他基本不會考慮的問題,有穿的就不錯了,起碼比從死了的難民身上扒下來的要強,“您以前穿的什麼啊?很好看嗎?”




“西服,休閒服,都有。”邢必說。




“西服?”邢必看李風。




“雲城沒有,龍先生都不穿,”李風說,“為了不跟大家有距離。”




“隨便吧,”邱時翻了翻,隨便扯了幾件塞到邢必手裡,“換上,趕緊的。”




邢必脫掉了身上實驗室的衣服,開始穿。




邱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胳膊上的傷口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了,身上也沒有黑色的東西,也不知道真菌都發展到哪塊兒了。




邢必穿好衣服,邱時給挑的衣服極度隨意,褲子甚至短了一截。




“靴子穿上誰看得出來長短。”邱時完全無所謂,“衣服越隨便越好,你這臉上連點兒傷痕都沒有,衣服再不往亂七八糟上靠,走哪兒都是最明顯的目標。”




李風從一個箱子裡翻了翻,拿出了一條藍色的圍巾,扔給了邱時。




“這個是我私人送你的。”




“你是真按我去送死的標準來辦了啊。”邱時把圍巾繞到了自己脖子上。




“你命就值一條圍巾啊?”李風說。




“在你眼裡,”邱時說,“恐怕不值一條圍巾。”




李風看了他一眼,手一揮,轉身準備上車:“走吧,送你們到隧道口。”




“現在可以。”邢必說。




邱時只愣了半秒,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了。




“李署長。”他跟上李風。




李風轉身的時候他一腳蹬在了李風肚子上。




“瘋了你。”李風捂著肚子坐到了地上,一口氣差點兒沒抽上來。




“胡小嶺出了任何事,我那幫兄弟出了任何事,”邱時說,“公司太遠,將軍太遠,我全都會算到你頭上。”




過了快五分鐘,李風才從倉庫出來,上了另一輛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出外城隧道後停了下來。




邱時他們這輛車的司機去了後面的車,這輛裝著物資的車就由邱時開回掩體了。




這次回到城外,隧道那邊沒有收屍人在等著,而邱時也沒有每次離開雲城內外城範圍回到屬於自己世界中的那種輕鬆感覺。




他下車站了一會兒,遠遠看著掩體的方向,聽著身後李風的車進入隧道離開,風裹著沙子撲到臉上,他拉了拉圍巾,遮住半張臉。




“我溜達兩步。”他吸了一口氣,開始往坡下走。




那些他熟悉的岩石突起,踩上去的時候完全是一種機械記憶,不需要過腦子,輕鬆一跳著就到了坡底。




然後再轉身跑著又回到了坡頂。




身後邢必準確地踩在他走過的路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你挺重的,”邱時摸了摸自己剛才被邢必踩過的肩膀,拉開車門上了車,“剛那麼走下去居然沒什麼聲音?”




“小心點兒就不會有。”邢必說。




“下次要再敢踩著老子起跳腿給你廢了。”邱時說,“一把年紀了這麼不穩重。”




“嗯。”邢必應了一聲。




掩體方向有小小的一點亮光閃過。




邱時用車燈閃了兩下。




“是收屍人嗎?”邢必問。




“嗯,是趙旅,問我有沒有事兒。”邱時把車往坡下開過去,“我們的暗號,平時出來清理感染者的時候離太遠了就用這個打信號。”




“你們一起工作很久了嗎?”邢必又問。




“我們這不算工作,是活命的一種方式而已,”邱時說,“不過是挺久了,我跟趙旅最早認識,那會大概就十歲多一點吧,胡小嶺是他爸爸帶過來的,從一個被感染了的特別小的據點,他爸到這兒就死了。”




“怎麼死的?”邢必問。




“渴死的。”邱時說。




邢必沒有說話。




那邊掩體裡開出來了一輛車,是收屍車,不用想,肯定是趙旅過來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