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舊事





夏芍用那種壓低了但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問陳寄北:“陳慶豐不是你哥嗎?我怎麼聽著爹媽是你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難道他不是你繼兄,是叔伯兄弟?”




陳慶豐媳婦兒L哭聲一止,也嚐到了跟汪貴芝一樣被噎的感覺。




陳寄北本來面色還有些冷,聞言看她一眼,心裡突然變得無比平靜。




兩口子也不多說,在炕邊坐下,就這麼靜靜看著那婆媳倆,看她們什麼時候說到正題。




剛才跟陳慶揚說了不少話,陳寄北還拿出一個軍用水壺打開,遞給了夏芍。




夏芍喝了兩口,遞還回去,他就就著夏芍喝過的位置,不疾不徐喝起來。




別說汪貴芝了,陳慶豐媳婦兒L都沒想過陳寄北會是這樣。




陳寄北去東北的時候她已經進門了,只覺得這個小叔子陰鷙、冷厲又孤僻,不好好種地,還到處惹是生非,不是跟這個打架就是跟那個打架,很不討人喜歡。




坐在這裡的男人卻穿著得體,氣度從容,從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沉著、自信。




就連他臉上那一點冷淡,也恰到好處,只會讓人油然而生一股距離感,而非不喜。




她不禁看向婆婆,心裡沒來由一陣發慌。




汪貴芝現在也有些摸不準陳寄北的脈,只能看向夏芍,“你們見過慶揚,應該也聽說了。”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慶豐哪是那種人,他這明明是被冤枉的。”




陳慶豐媳婦兒L一聽,也跟著在一邊抹眼淚。




汪貴芝更是一臉悲憤,“你爸一聽說就氣病了,我一個女人家,又沒有招。現在他們扣著慶豐,非讓咱們賠,你跟慶年都是城裡人,好歹幫我們想想辦法。”




還真跟他們想的一樣,而且看起來不是太懂法。




也是,她十幾歲就生了陳慶豐,結婚一定很早,讀沒讀書識不識字都不好說,更別提懂法了。而




且這些年國家的法律本來就不完善,有時緊得要命,有時又有一堆空子可鑽。




夏芍靜靜聽著她說完,聲音依舊很溫和,“您是不是沒找對重點?”




汪貴芝哭聲一止。




夏芍已經溫聲又道:“我們回來是為了什麼,您心知肚明,何必在這繞圈子,耽誤時間?”




這回汪貴芝看她良久,見她始終不為所動,低聲叫兒L媳婦,“你先回那屋。”




陳慶豐媳婦兒L有些錯愕,她卻沉聲又重複了一遍,“你先回那屋。”




沒辦法,陳慶豐媳婦兒L只能站了起來。




汪貴芝跟著她出去,把對面屋門關上,又關了這屋的門,才坐下來,“你從小就跟人不親,心裡又有疙瘩,我也知道光說你爸病危,你肯定不會回來。”




陳寄北黑眸淡淡望著她,沒說話。




汪貴芝也不覺得尷尬,嘆了口氣繼續道:“要說你爸跟你媽的事,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我孃家離得不遠,多少也聽到了一點。你媽不是咱們這邊的人,說是你奶奶孃家那邊一個遠房親戚,以前家裡不錯,後來不行了,沒什麼人了,這才投奔到你奶奶家。”




和夏芍猜得差不多,陳寄北母親家境一定很好,不然不可能讀書識字還教孩子練字。




“至於她跟你爸。”汪貴芝看了陳寄北一眼,“她其實不太樂意,不然也不會大冷天跳下河救你姑家澤同,把孩子弄沒了。那可是個帶把的,下來的時候都四五個月了。”




陳寄北他媽上一個孩子,是他媽自己弄沒的?




夏芍轉頭去看男人,發現男人垂著眸在擰水壺蓋,動作已經頓住了。




她問汪貴芝:“當時您多大?”




“十二三吧。”汪貴芝說完,像是怕他們不信,又解釋道:“我是有一回聽你爸說起的。就是慶揚結婚那回,慶年應該有印象,當時你爸喝了不少酒,人都迷糊了,被你寧大伯架回來的。我給你爸擦臉,聽你爸嘟囔,說要不是紀月然,他也能娶兒L媳婦了。”




紀月然,顯然是陳寄北母親的名字。




汪貴芝有些無奈,“你只知道跟你爸生氣,也不想想,當爹的哪有不喜歡兒L子的。我聽你爸說,你小時候你媽還叫你寄北,聽說有首什麼詩就叫《夜雨寄北》。你侄子課本上就有,我可以找給你看看,你也是男人,要是你媳婦……你可能比你爸還生氣。”




話她沒明說,意思卻很明顯。




陳寄北他媽之所以不願意嫁給他爸,兩口子關係之所以那麼僵,都是因為他媽心裡有人。




不僅心裡有人,還把頭一個孩子弄掉了,所以他爸才那麼不喜歡他媽,連帶著也不喜歡他。




這麼說,倒的確能解釋陳寄北他媽對他為什麼那麼冷漠。




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生的孩子,不被期待的孩子,怎麼可能親近得起來。




可要真是這樣,陳寄北又該情何以堪?這個世界上,就連他的母親都希望他不要存在……




夏芍已經看到了男人泛白的指節,正要說什麼,東邊屋裡突然傳來“撲通”一聲。




接著是陳慶豐媳婦兒L的聲音,“爸你幹嘛?”又趕緊喊人:“媽!爸他摔地上了!”




夏芍望向汪貴芝,見她看了陳寄北一眼,才站起身,“怎麼弄的?”




汪貴芝開門出去了,夏芍也低低叫了聲:“寄北。”




“我沒事。”陳寄北抬起眸,聲音裡還有未褪的暗啞。




但他神色很快恢復如常,也放下水壺站了起來,“過去看看。”




夏芍沒說什麼,兩人來到對面屋的時候,汪貴芝和陳慶豐媳婦兒L正在扶人。




陳父頭髮一大半都白了,摔下來的時候還碰倒了角落裡的痰盂,水灑了一地,也弄溼了他半身。他艱難地在地上使著勁兒L,卻只累得粗喘,半分也挪動不了。




夏芍分明看到,陳慶豐媳婦兒L手上扶著他,眼底卻閃過一絲嫌棄。




而陳父聽到腳步聲,渾濁的老眼突然朝他們看來,抖著半邊嘴唇,吐字含糊。




“慶、慶年……那、那件……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