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西球球 作品
第 45 章
容棠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道:“你都懷疑我想納妾,她若是去王府找我,母親萬一也以為我是朝二暮四朝秦暮楚的人怎麼辦?”
宿懷璟微頓,旋即笑了開來,握著容棠的手,路過攬月閣,問他還要不要回去,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便往渡口行去,雙福雙壽早就候在那了。
蓮湖上有畫舫小舟,湖面有新生的荷葉一點點露著尖角,有渡船從園子裡來,也有人往回。
容棠彎著腰將手伸進湖水裡順著水波晃盪,心下有些悶。
宿懷璟問他:“這也是棠棠送我的禮物嗎?”
容棠微愣,彎著腰抬眸,疑惑地看他。
宿懷璟說:“蘇蓮兒L,也是棠棠送我的禮物嗎?”
容棠懵了一瞬,第一反應是大反派在問他是不是把男主的後宮送給了他當後宮,可想法剛冒出來就被系統輕嗤了一聲。
他回過神,點了點頭:“我怕你累著,她在京中多年,認識許多達官貴人。她若是還想唱戲,你可以給她安排;若是不願意的話,替她開個茶館酒樓甚至賭坊樂坊,都是很好的消息渠道,看你意願。”
容棠說著又補充:“銀子不夠的話你去庫房裡取,不用跟我說。”
宿懷璟頓時怔住。
他原本想說:這也是棠棠送我的禮物嗎?跟沈飛翼一樣?
容棠這一晚揭了他太多底,宿懷璟抑制不住地想要試探回去討他幾分赤誠
相待,
可卻換回來這一段話,
宿懷璟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說。
心下有些暖意,他也跟著容棠彎腰,將手伸進了湖水之中,握住容棠的手掌捏了捏,啞聲問:“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容棠:“什麼?”
“盛承鳴。”宿懷璟道。
容棠果斷搖頭:“不問。”
可宿懷璟卻問他:“為什麼?”
容棠低著頭,手在湖中晃,感受著湖水的阻力。
他說:“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如果危險的話我寧願你不跟我說。”
宿懷璟聲音愈發滯澀:“為何?”
容棠認真道:“懷璟,不要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別人手上。”
哪怕我對你最好最好,你也不要太信任我。
“我只希望你安全,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反正你不會害我。”容棠說。
宿懷璟沉沉地凝著他,有一瞬間特別有一種衝動,很想問:如果我要害你的家人呢?
除了你母親和你,你全家從上到下,如果我都想讓他們死呢?
宿懷璟本該什麼都不怕的,沒認識容棠之前,他在蜀地待了九年,回京之後又在李府待了兩個月,他見過太多陰私算計,也被算計陷害過無數次。
他不該怕這世上任何東西的。
可這個疑問他問不出來。
他害怕聽見容棠的答案。
他怕看見容棠害怕的眼神。
哪怕有一點點的可能性他都慌張。
宿懷璟閉了閉眼睛,將容棠的手從湖水中牽了出來,低下頭用帕子替他擦乾,輕聲道:“小心著涼。”
容棠溫順地縱著他替自己擦乾了手,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抬頭望了一眼那座漆紅閣樓,突然生起一陣無法剋制的疲倦厭煩之感。
他輕輕喚了一聲:“懷璟。”
“嗯。”
“我們明天就回去吧。”容棠說。
宿懷璟自然應下,問:“回哪?”
容棠想了想,道:“永安巷,你的宅子,我們偷懶去吧。”
一場折花會參加的他都快煩死了,除了改變柯鴻雪沐景序二人的立場之外,簡直沒一件好事。
你算計我算計你,煩都要煩死。
容棠心說,管仁壽帝跟他那幾個兒L子去死!
宿懷璟聽到他的回答卻笑了一聲,輕聲問:“棠棠,你想好了?”
容棠:“什麼?”
“你跟我回去,我就把你關起來不給你出門了。”宿懷璟笑著道,分明是威脅的話,可語調不僅不嚇人,甚至稱得上溫柔。
容棠聞言心說那樣可太好了:“那你記得給我多準備點吃的玩的,別悶著我就行。”
宿懷璟微怔,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頓了幾秒之後笑出聲:“好。”
我還會替你打造一座黃金做的籠子,籠框爬上薔薇和玫瑰,為你捉來會唱歌的小鳥和皮毛水滑的貓,然後我跟它們一起,哄你
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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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一晚上沒睡好,他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宿懷璟見過蘇蓮兒L之後跟他說的那句話。
他從被盛承厲殺死的那一瞬間開始,就認定這個世界的天道錯了。
盛承厲要殺月嬤嬤做局的話,容棠覺得噁心,但也並非不能理解。
月容雖然是男主身邊從小照顧到大的嬤嬤,但本質上就是個小炮灰反派,盛承厲除掉她很正常。
殺死她為自己換些好處更是利益最大化,很難被詬病什麼。
可蘇蓮兒L無論是原著中,還是前兩世容棠的認知裡,對盛承厲都相當死心塌地。
更遑論沐景序。
如果他們真的都是因盛承厲而死……
容棠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些上兩世結交過,但這輩子還無緣相見的人們。
他躺在床上回想自己撐著隨時快倒的身子給多少人上過墳掃過墓。
想著想著容棠渾身發涼,躺在被子裡仍舊捂不熱手腳,只覺得寒意是從骨骼生出來,流經四肢百骸,簡直要將他拖進暗無天日的地獄一般。
容棠一度想爬起來抄佛經,可手拿起毛筆卻都有些生理性的抖。
他覺得諷刺。
又不知道怪誰。
他原本覺得自己最多四年就要死,宿懷璟登基後殺了盛承厲世界崩盤消滅。
這與他無關的,可他現在又覺得憑什麼呢?
憑什麼這世界上千千萬有血有肉的魂靈要系在一個德不配位的所謂天道男主身上?
容棠想不通,他甚至想把系統拽出來問:是不是隻要盛承厲不被宿懷璟殺死就可以了?
是不是可以將他做成人彘,就如他的父親那般,日日拉去城牆示眾,給百姓看,給天道看,不讓他死,給他吊著一口氣,這世界就不會崩盤,宿懷璟也可以做他的皇帝了?
容棠一瞬間心下湧上來許許多多不可言說的惡劣想法。
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太良善的人。
他手上是沒親自沾過鮮血,可卻沒少過因他而死的人。
想要折磨一個人卻不讓他死去,大理寺的刑罰書上記載了幾十種手段,御史丞的密卷裡更是數不勝數。
容棠睜著眼睛任那些思緒在他腦海裡撕扯了一整夜,等到天色大亮,起床換好衣服,洗漱過後便上了閣樓,望著極遠的天空發呆,等雙福替他們收拾好行李。
有腳步聲自閣樓而來,容棠原以為是宿懷璟,扭頭望去卻看見柯鴻雪的身影。
對方提著食盒,看見他輕輕笑了笑:“世子爺昨日的戲看的可盡興?”
他一樣一樣將餐點擺出來,容棠不知道是一夜沒睡還是餓過了頭,聞著那些味道竟有些反胃。
他捂了捂鼻子,往旁邊讓了點,道:“只看了一點。”
“是嗎?”柯鴻雪笑道,“但我卻聽說真正的好戲沒開場,盛承星後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容棠胃裡有
點反酸,
沒應聲。
柯鴻雪擺好了食材,
有些納悶地抬起頭,支著下巴看他:“但我卻很好奇,世子爺你分明看起來一點都不喜歡我學兄那小徒弟,為什麼要幫他?”
容棠腦袋跟被漿糊糊住了一般,反應有些遲鈍,緩了一會才皺著眉頭問:“幫?”
柯鴻雪抬眉,訝異的神色在臉上停留一瞬就消散,跟明白了什麼似的,笑道:“那看來是有別的原因。”他說,“可是世子爺,這下可怎麼辦,當事人覺得你在幫他呢。”
“從我學兄明明搜出幻璃草卻不上報開始,再到攬月閣精心準備的好戲未上場,落在五殿下眼裡,可都是您在幕後幫忙呢。”
容棠越聽越頭疼,簡直聽不下去,煩了一晚上,面對柯鴻雪的時候連最開始那點還記著稍稍收斂的熟稔都冒了出來,脾氣相當差,前所未有的戾氣:“幫?我恨不得親手起一個油鍋把他扔下去炸,我為什麼要幫他。”
他煩得要死,聞著那些餐點味道也不開心,懶得再說話,徑直起身下了樓,留柯鴻雪一個人在原地愣了愣,細細思索一會兒L,止不住地笑出了聲。
他坐在閣樓上,等著沐景序,視線一轉,卻瞥見小院門外花-徑外晃晃悠悠走過來一人。
來人身穿一襲杏黃色長袍,身後也沒個小廝嬤嬤,一步二咳,走一段歇一會兒L,相當艱難地行進了院內。
柯鴻雪凝眸,面上那點笑意一下就冷了下去。
容棠下了樓還是有點煩,胃裡像是在翻酸水,一夜沒睡的後遺症冒了出來,看哪都感覺在顫。
他本能地就想去找宿懷璟。
甚至還有點委屈。
他特別特別不舒服,宿懷璟去哪兒L了?
為什麼不陪著自己。
屋子裡沒人,容棠下意識就想出去找,可一轉身,迎面撞上一個人。
淺色瞳孔,白皙膚色,眼角一顆硃砂痣綴在青澀的臉上,像一枚小巧精緻的紅果,讓人看著就心生喜愛。
少年看見容棠的一瞬間眸子就亮了,襯得整張臉都明豔漂亮,宛如人間尤物。
容棠很久很久沒見過他。
他們曾朝夕相處,也曾秉燭夜談,容棠一度覺得,若是上了戰場,他該是自己願意交付後背的人。
可他卻在自己面前將利劍刺進了他胸膛。
那股反胃感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峰,容棠四下張望,自己都說不清原因的,很想立刻看見宿懷璟。
他壓著那股噁心,打算繞過盛承厲離開。
對方卻一拱手彎腰,虛弱地道:“承厲多謝表兄屢次相助!”
這時候的男主已經變過聲,原著裡說他聲如鳳鳴,嗓音清脆乾淨,任誰聽見都不免生起親近感。
容棠卻彷彿被點燃了什麼引線一般,一下沒忍住,偏過頭:“嘔!”
他彎著腰吐了半天,吐出一肚子酸水,臉漲得通紅,眼角都逼出生理性的淚水。最開始只覺得厭煩,可他一抬頭,朦朦朧朧看見有人提著食盒從院外行來,瞧見他的一瞬間變了臉色,顧不上風度徑直跑了過來。
容棠心下那點淺淡的委屈剎那間就決了堤。
一整夜沒睡著很委屈。
想搶盛承厲的人,卻被誤解成幫他很委屈。
自己幫了兩輩子的男主是個爛人很委屈。
餓著肚子在床上躺了一夜都快餓過頭了,卻吐出一肚子酸水委屈。
被柯鴻雪那一堆重油的早點燻得反胃委屈。
看見盛承厲委屈。
看不見宿懷璟委屈。
容棠吐得天昏地暗,鼻子都冒泡泡。
宿懷璟慌張地跑到他面前,衣袖一把被人拽住,他聽見自己的小菩薩帶著哭腔地跟他說:“懷璟,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