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記憶裡的故事





我感到不可思議、嫌惡、震撼且反感:“你簡直被扭曲,那些弱者才玩得小科技到底有什麼好!如果沒有軍團護衛,他們連探索星海深處都做不到!”




我言辭激烈:“你承認吧!你因一個雄蟲的蠱惑變成傻…變得愚蠢!你根本不知道你放棄了什麼!他們算什麼東西能和軍團星海相提並論?!”




三哥安靜凝視我:“約書亞,你還沒有長大。”




我猛地站起來,怒目嗔視:“你看著我現在的樣子再說一遍!?看看我的肩章!按照軍禮!你甚至要對我下跪問好!”




他笑出聲。




我氣得要死,他竟然還在笑:“好哇,了不起的華沙少將軍,樂意效勞為您效勞!”




他的一句話,令我所有的強調都變成小蟲崽的言論。




我狠狠踢了一腳牆壁,踹出個大洞,驚得聊天室外面的守衛蟲連聲高問長官怎麼了?




我把一腔怒火全噴那頭,幾句話罵得守衛兵縮出去,連呼吸都壓抑住。




三哥大笑:“還以為你要踹我身上。”




我瞪著他,抱臂不言。




得了吧,真踹過去,晚上雄父就要打電話過來和我聊天了。三哥不僅被磨去戰士的銳角,還




()學會討厭的把戲。




我們的聊天到此也進行不下去了,三哥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




“快點長大吧,約書亞。”




“等到那個時刻來臨,你見識到那一刻,你會知道的。”




三哥的聲音輕鬆又快樂,他真的很高興:“那滋味,沒法說。你會知道的,你的身體,你的思維,你的手指和大腦會告訴你要怎麼做。”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交流。




而我的回應是:“放…,滾!”









再見面,三哥在裹屍袋裡。




冰冷蒼白,失去所有往日威懾,令我覺得陌生。




黑洞之門保衛戰是一場長期戰役。




長久鎮守後方,活躍於各方勢力而不是扛槍打磨武技,死亡當然會提前到來。




我想過這回事。




死亡對蟲族來說並不陌生,也並不可怕。




死在戰爭裡更是一種榮譽,最好的榮譽。




因為我和三哥在一個轄區並肩作戰,他死亡後,報告單和通知第一時間送到我手上。




翻開報告單前,我的情緒尚且算穩定,這些年來,我送走不少戰友,在處理遺體後事方面有經驗。




我有點擔心三哥死亡消息傳遞回去,雄父會因為傷心而住院。




我先通知雌父,把這份苦差事交給雌父去轉達。




雌父回消息罵我狗崽子。




我嘖了一聲。




大狗罵小狗,反彈。




我去見了三哥最後一面,停屍房很冷,還不止他一個蟲。




真慘,有這樣的好家庭背景,最後結局是和亂七八糟的低等蟲共享一間停屍間。




我現在是少將,地位赫然,臉面金貴。




我還在記恨三哥說我幼稚,沒長大。




我是少將,所以我敢用真正的髒話罵他了。




“傻逼。”




“傻逼,傻逼,傻逼。”




“被雄蟲蠱惑放棄前途的傻逼。”




“腦殘死了活該。”




我罵了一會,感到沒趣。




換做以前,第一個單詞還沒說完,三哥的鐵巴掌已經飛過來讓我體驗眼冒金星套餐。




我站在他旁邊,翻開屍檢記錄報告,打算看看他的死亡原因是什麼,再提出來嘲笑。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感到怒火燒得前所未有的猛烈,烈火焚頂燃出極度憎恨,停屍間的冷氣都無法令我感到涼意。




我哥哥,仍是一個戰士。




他的死因,竟是因長久未做過精神疏導,在戰場上廝殺過度,完全失去理性衝出軍陣而死亡。




他的雄主到底在幹什麼?




雌蟲生來擁有強壯兇悍的體魄,發達的肉.體反射神經和天賜的戰鬥意志,缺點也明顯,這些強悍特質會令成年期的雌蟲難以自我消化情緒問題,久而久之,雌蟲們容易情緒化




,難以保持理智,易燃易爆。




雄蟲作為互補的存在,尾勾裡藏著的神經觸鬚會分泌一種安撫素,這對雌蟲是天生神藥。




雄雌天生一對,方方面面都是如此。




1600年的軍團內部已經有一套完整的戰後精神梳理制度,由醫療科技為主,核心藥理是雄蟲閣下的血。




但,這項制度福利只有服役期為軍團出征的軍雌能享受到。




我哥哥自從結婚後,除了這一次黑洞之門保衛戰,已經很久沒有上過大戰場。




可,保衛任務肯定有執行的。




新派的首都盟目前需要軍團護衛才能深入星海,而三哥又是如此投入到這個計劃裡,在這八年裡,他一定非常頻繁地執行護衛任務,為這個垃圾勢力保駕護航。









保衛任務是合約附屬條件,不算為軍團出征,我的哥哥因此無法去使用軍團的梳理室。




他的雄主在幹什麼?到底是有多憎恨我哥哥?




八年來,這個雄蟲竟然一次都沒有為我哥哥做過安撫疏導…?




令我哥哥承擔著超負荷的精神壓力上大前線作戰?




…這個雄蟲到底在幹什麼啊?




…你又在幹什麼啊?




我不可思議地低頭去哥哥的屍體。




你的雄主不為你做精神疏導,你就不能動用手頭的關係去開一間軍團的梳理室嗎?




大哥說,你要成為未來的新風暴主宰蟲,你怎麼、你怎麼可能連一間梳理室都開不了?




雄父的聲音從我記憶深處爬出來:這是愛情的力量。




我瞪著哥哥的屍體,好像在看一個怪物。




你愛那個雄蟲愛到…連其他雄蟲的血都不願意接受?




“…瘋了吧。”




我逃離停屍間。









黑洞之門保衛戰打了很久。




所有軍團都在源源不斷地往前線輸送戰力,保證大前方戰場始終有足夠的火力和軍陣。




強力的後援軍令戰線牢固如鐵,我的批假申請順利通過。




我氣瘋了。




我蟲生中從沒有這樣生氣過。




我當晚就申請休假回大後方,走極速特快,6小時內飛船連跳12個黑洞點,我幾乎是硬扛著生理極限往回趕。




一落地就吐得一塌糊塗。




但我動力充足,吐完立刻爬起來,憤怒像原油一樣驅動我,讓我瘋狂往家族地回趕。




我要殺了那個雄蟲。




他以最羞辱蟲的手段毀掉我從小到大,一直仰望的英雄。




我要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




我腦中的每一條神經都被這個想法佔據。




雌父在前年調任離開家族地,雄父隨軍。




大哥和二哥的家不在家族地的星球。




去年開始,家族地是三哥和他的雄主在住。




現在,




家族地城堡只有這個雄蟲。




我瘋狂又冷靜地做出一個個計劃,多些年來,我擁有自己的班底、關係網、牢靠強大的背景。




做出一個合法的死亡通知,輕而易舉。




我請假回家的理由是哀悼,特地隆重地穿上將級的禮儀軍裝,所以,一開始,家族地守衛的安保雌沒有發現我的異樣。




直到我疾步抵達那座黑塔,還未解除身上佩戴的禮儀武裝配槍,保安雌們瞬間警惕到驚恐。




他們的驚恐是對的。




一群B級高等根本攔不住一個盛怒的A級特權種。




來多少,我殺多少。




出乎意料,這群保安雌竟然沒有退後,他們將恐懼和絕望刻在臉上,卻仍然堅持攔在我身前,阻止我佩戴武裝上塔。




我哥哥養了一群好狗。




我沒殺這群狗,擊暈大半。




保安雌一批一批地倒下,接著是僕從雌,他們一個個地跪倒在我面前,鋪成蟲肉地毯,努力壓著最低音討饒,求我離開。




我會離開的,我再也不會回來這裡了。




但是,這要在我殺了那個雄蟲之後。




他們攔不住我推開塔頂的門,門後是一個靜謐到死寂的奢華大套間臥室。




奢華到我還以為我誤入什麼宮殿。




一大群僕從雌噗通噗通擋在我雙腿前,不停地磕頭,小聲求我離開。




我面無表情踩著他們的身體往裡走,斷骨聲咯吱作響。




臥室深處有一座床。




極致奢華,四柱床放下床簾,我進來一看,還以為是一個黑籠子。




我掏出配槍,這是一把禮儀□□,造型華麗,只能裝一顆子彈。




對付這雄蟲也夠了。




我一步步走過去,軍靴在地上踏出厚重冷酷的脆響。




床賬裡,傳來窸窣的被子翻動音。




那個雄蟲醒了。




當然,除非他是個聾子,那麼大的嘈雜不醒才奇怪。




我猛地撩開床帳,床單黑,這個雄蟲的頭髮也黑,身上蓋在的被子也是黑。




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憤怒,沒想其他,把手伸進這一團黑色裡,迅速摸到雄蟲的肩膀,硬扯著將他拽起來。









我愣住了。




他很輕,超出我想象的輕,好像一團棉花。




我把他從被褥拽出,原是想看清臉,然後槍上膛,一切結束。




可,他太輕了。




我拽過頭,他撞進我的懷中,軟被從他身上滑落。




我看到了他的腿。




睡袍是米色,那雙蒼白的腿怪異無力地拖在被裡,絲綢睡袍覆著小腿,令那兩條並在一起的腿瞧上去如一條死去的魚尾。




我隱約看到睡袍裡的尾巴,雄蟲驚醒了,呼吸聲急促起來,手抓在我的軍服穗帶上,可那條尾巴並沒有反應。




電光石火間我明白一切。




這個雄蟲,是個殘廢。




腰部以下,完全喪失神經反應。




但,那雙腿的肌肉沒有萎縮,反而肌瑩肉潤,保養得像一個正常蟲。




我的怒火不說戛然而止,也像臺生鏽的機器,卡殼了。




這時,這個雄蟲突然把頭枕進我的頸窩,呼吸輕輕,聲音沙啞,沒有疑惑,沒有驚恐,平靜如水,溫水澆滅我的強情緒化。




“你今天有點粗魯。()”




外面發生了什麼??()_[(()”




我先前憤怒燒頭,用力地把他拽起來,雄蟲撞進我懷裡,現在貼得很近。




…近到,他說話時,呼吸和嘴唇一起吻過我頸側的腺體。




“喬什?”














我和三哥的年齡只差五歲,我和三哥長得非常像,唯一區別我們的是瞳色。




他的眼睛是青色,我是藍色。




雄父很喜歡這個基因巧合,為我取名約書亞,小名暱稱和三哥名字的暱稱是一個發音。




我也很喜歡這個巧合,三哥也很喜歡,我將強大的三哥視為我的另一個蟲生未來,彷彿,我在這個世界熱烈燦爛地活過兩次。




所以,三哥的性格轉變令我憤怒無比。




可現在,真相卻是這樣。




一個殘廢怎麼可能控制驕傲狂妄的哥哥。




我的視線僵硬地從他無力的腿往上看,看到同樣白的手,看到雄蟲肩頭凌亂散著的黑髮,發如綢,如雲似霧,瑩輝著千金保養的珠澤。




我看到他的臉,輕凝的眉下有一雙暗淡無神的黑眼睛。




我看到他的唇,唇色偏白,唇紋明顯,下唇有一條陳舊小疤。




他枕在我肩窩,放鬆、脆弱、信任。




床上用品一應全黑,只有他是白的,白色的肌膚,白色的睡袍。




喬什科·華沙的聲音從我記憶深處爬出來,快樂地講述一個詛咒:




等到那個時刻來臨,你見識到那一刻,你會知道的。




那滋味,沒法說。




你的身體,你的思維,你的手指和大腦會告訴你要怎麼做。









他像一顆珍珠。




令我感到飢渴。




“喬什?”




他抬手撫摸我的臉,真正疑惑起來:“你怎麼哭了?”




“我兄弟死了。”




久久後,我開口。




我和哥哥很像,方方面面。




我沒有澄清。




他沉默片刻,用手摸索著我的臉,輕輕拍我的下巴。




我從未和他見過面,也從未探聽過哥哥的私事,可這一刻,我懂得如此迅速。




他要我低頭,要給我一個吻。














這是我記憶裡第一次見到米蘭。




無數的過往和熱血燦烈的記憶早在時間裡褪色,只有這一捧柔軟的黑與白,永恆。]




【?】




【喬什科知道這場景,死了都要活過來親手殺了你再躺回去,約書亞,這句話保真。】




【…你還記得你在停屍間說過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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