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1 章
極致的藏色最後歸於全然的純白,純白裡漾出一點綠意,好像風吹過樹葉發出的嘆息。
不夜侯睜開眼睛,他的眼裡倒映出一片蒼翠的樹林,樹林裡有一條彎彎曲曲、上了年頭的石板路,歲月將它四分五裂,野花野草卻佈滿裂痕。明明是生機勃勃的一幕,可畫面卻蒙上了一層歲月的灰。
不夜侯行走在發灰的歲月裡,他沒有影子,宛如一道遊魂,只是碰巧進入了過去。
[剛剛天衍有標註是時空亂流哎,好新奇!]
[嘿嘿,不知道老婆這次能不能順利脫離荒山,在時空亂流裡又能看到什麼?]
[雖然有點捨不得那條笨笨的小蛇,不過還是老婆更重要!]
[蕪湖!跟著老婆一起開啟大冒險啦!]
沒有誰察覺到危險的逼近,就像沒有任何人能預料到不夜侯回到過去,進入城鎮後會遇到漫畫讀者們一起雲養的小茶樹苗。
[(發出尖銳的爆鳴)這是我老婆的崽!真正的幼年體荼荼!]
[嗚嗚嗚嗚嗚菟菟寶寶姨姨抱抱!]
[人道毀滅吧,這幾個破小孩!!!]
[難怪我們菟菟一直不自信,感情是打小留下的心理陰影啊!]
[上一話就已經夠讓我破防了,這一話我更破防,老婆想要阻止這場霸凌,但他伸出手只穿過了空氣.......那臉上的表情我都不敢看第二遍!]
[天殺的!天衍誰教你這麼畫漫畫的!]
如果說眼前這一幕已經讓猝不及防的讀者們破防的厲害,那麼在熊孩子掏出那個舊舊的小木箱,一樣樣把虞荼的寶貝拿出來撕扯時,大家的憤怒已經升到了極點。
[我老婆就這麼一個崽,他沉睡的時候恐怕沒想過自己的崽在外面被人這樣欺負吧?難怪菟菟在漫畫裡出場不久後就發芽了,這根本就是童年創傷沒長好啊!]
[老婆的崽被欺負,四捨五入一下就是我的崽被欺負!天衍老賊我勸你善良!]
天衍善良了嗎?
不,他沒有。
他甚至還變本加厲了。
漫畫用蒙著灰的色調全方位給讀者展示了一遍小樹苗是怎麼在不夜侯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負的,小小的一團怎樣流血、掉眼淚、被罵、被粗暴地對待。
三四歲的虞荼根本就沒長個兒,比同齡孩子要小了兩圈,在被欺負過後,他身上的傷口只被簡單處理過,然後就在垃圾堆裡找他舊舊的小木箱,找他被丟棄的寶貝。
[我真的要心碎了......我們幼年的菟菟明顯四肢不協調還要去翻垃圾堆......]
[菟菟的本體是一棵小茶樹苗啊,從苗變成人要吃多少苦頭啊!]
[菟菟翻垃圾我掉眼淚,我老婆跟在荼荼身邊眼睜睜看著他的崽被欺負我更掉眼淚,想想這是已
經發生的無法被改變的過去———天衍你還是人嗎!]
但誰都沒想到,刀子不是從此刻結束,而是從此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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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裡,年幼的虞荼每撿起一樣物品,天衍就插播一段和這件物品有關的記憶。
有慈祥的老人抱著小小的一團躺在棗樹下,拿書教他認字,最後給他撿了一根筆直筆直的小樹枝;
有帶著小小的虞荼出去踏青,老院長抱著他,在樹上選了一朵最漂亮的多瓣梅摘下,小心地帶回去做書籤;
孤兒院的其他小朋友不願意帶著小虞荼玩,於是他獨自在牆角自娛自樂,找到了一塊形狀奇怪的漂亮小石頭......
年幼的虞荼在垃圾堆裡一點點撿拾自己的寶貝,讀者們便跟隨著這些寶貝的記憶,看著他從玉雪可愛的嬰兒長成三歲多的小糰子。
[雖然被欺負的很慘,不過我們菟菟寶寶的年幼成長的記憶也不乏溫馨呢~]
[菟菟的小寶貝里承載的幾乎都是好的記憶,院長媽媽應該不會對菟菟被欺負置之不理啊?]
展示完了那些被丟棄的寶貝的相關記憶,漫畫終於在此時圖窮匕見———
它放出了一段過去。
那是新年的冬天,確切一點說,是虞荼三歲時的冬天。
三歲時的虞荼已經不像剛出生那樣不知道表達自己的訴求,他能少少地給出回應,即使四肢不協調也能走路,只是他從來沒有說過話,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外界留下的只是軀殼。
因為是新年,年幼的虞荼穿了一身新衣服,新衣服厚厚的,他走起路來像只搖搖晃晃的跛腳小企鵝,花了很長的功夫,他才走到要敲的門前,他伸出胖嘟嘟的手,啪啪啪地拍著門。
門裡無人回應。
虞荼抬起頭,漫畫給了他略帶茫然的嬰兒肥小臉一個特寫,他蹦起來試圖去夠門把手,但門從裡面被鎖住了,他繞到窗臺下,卻因為不夠靈活的四肢而爬不上去。
他努力了好久好久,這扇關著的門只是沉默地拒絕他。
不喜歡和外界交流的虞荼拖著不太協調的身體去找人求助,漫畫的色調在此時更加昏暗,透著一種陰沉沉的不詳。
後面有關這段記憶的分鏡陡然一轉,滿頭銀髮,滿臉老人斑但總將自己打理的整整齊齊的老院長閉著眼,窗外飄著白色的雪,來來往往的腿擋住了視線。
“九十五了,也算是喜喪吧!”
“老院長無兒無女,就在孤兒院守了一輩子。”
“真沒想到先發現不對的竟然是老院長最費心的那個小孩兒,倒是還有幾分良心。”
代表著說話的文字框隱隱綽綽,小小的一團抓著床上的人冰冷的手,嘴唇顫抖著:“不、不......不......”
“原來你會說話呀?”好像有誰抓住了他的胳膊,語氣裡帶著驚奇與調侃,“竟然不是個小啞巴?”
“還能說點別的不?說來聽聽?”
“不.
.....不......”那小小的一團不明白什麼叫做生離死別,死亡只是在講故事時隨手提過的遙遠的詞語,“.......不。”
“只會說這麼一個字嗎?唉~”
提問的人有點興致缺缺,大家忙著給老院長操辦喪事,於是有人從他手裡抽走了那早已冰冷的手。
“吧嗒———”
有淚珠砸在手機的屏幕上,漫畫裡的糰子,漫畫外的虞荼,在這一刻的神情悲傷到近乎同步。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冷到虞荼第一次掉下眼淚,幼小的糰子好像在那一刻清晰地理解了一切,比如生離,比如死別。
過去的回憶在時光裡模糊成一團,最後只變成方框裡的一段話:
【有人在生命的最後的三年,教會了一株小樹苗喜怒哀樂,用溫柔與耐心,牽著他走入這悲歡離合的人世間。】
.........
[我碎了,碎得徹徹底底再也拼不起來.......]
[原來之前甜甜的記憶,就是為了做成現在的迴旋鏢啊.......]
[前面還想說屍斑都淡了,現在感覺它已經佈滿了我的全身.......]
[天衍他是怎麼敢的.......讀者的命就不是命嗎.......]
———這僅僅只是暴擊的信號。
這一話的進度已經到了三分之二,在這些記憶回放過後的晚上,鳳凰出現了。
他從大通鋪裡抱起睡夢中仍在哭泣的孩子,手穿過了如虛影一樣的不夜侯。
漫畫裡,鳳凰抱著孩子走到門邊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突然回了一下頭,明明兩人現在處於同一空間,但他眼裡什麼也沒有,只有從門外灑進來的月光,拉出唯一一道孤獨的影子。
鳳凰沒有回頭,他抱著孩子走出去,月光混雜著壓抑的景色,好像時空亂流的再次重啟,分鏡顏色變換,重新變回藍天與草地。
不夜侯重新回到了[荒山]。
後發生的一切就像是電影鏡頭的快進,轉過山石後的豁然開朗,草地上的百鳥朝鳳,還有那道一在此處等候了許多年的意識殘存。
簡短的交談與打鬧,被交到手中的決定權,一切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天邊。
“雖然遺憾您醒來時沒能見面———”
不,在十幾年前的過去,其實見過一面,只是隔著時間與空間。
靈氣造物而成的人化作四散的紅色光點,像是很久之前巢山上那漫天紅葉。
“不過這樣的方式......也不差。”
不夜侯一直用網兜掛在心口的小白石頭漂浮起來,細微的“咔嗒”聲後,它成了怎麼也抓不住的浮沫。
離別好像從未停止,從最早的藏生到現在的鳳凰,不夜侯好像永遠站在時間之外,目送著記得或不記得的人一個個離開。
他打開了通往外界的門,黑漆漆的小蛇圈住了他的腳踝。
“一定要走?外面的
那些人很重要?”
它看不清五官,卻有細小的、滴落的眼淚。
“選擇一旦做錯,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我知道。”在這一話更新的末尾,不夜侯彎腰摸了摸小蛇的腦袋,“我不反悔。”
他沒有用賭咒發誓的語氣,只是在陳述一件既定的事實,他有他要走的路,他有他要做的事,或許有人會短暫地阻擋他,可始終不能讓他的方向偏移。
玄武都看著那個和他短暫相處了三天的人,好像明白了蒼龍他們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付出,又好像一點也不明白。
“我現在是[荒山]的山靈,我出不去。”
[荒山]的山靈與山一體,一旦被喚醒,平衡被打破,就只有毀滅的終局。
它有很多話想說,又好像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只一點一點地鬆開了由它帶來的桎梏。
先生要走的決心那麼堅決,告訴他也只是徒增煩惱,它應該灑脫一點,將這個秘密和[荒山]一起埋葬。
可眼淚會掉下來,表情會皺巴巴的很難看,但還好還好,沒有誰能看得清。
它聽到那句“再見”,它其實有抬起頭悄悄看一眼,先生沒有回頭,他進入了通往外界的那扇門,一去不回。
“再見。”
擁有清脆少年音的小蛇答出了這句不會再被聽見的回應,它看見碧藍的天空一寸寸崩塌,美麗的流雲被狂風撕碎,滿目的忘憂草一株株枯萎。
在寸寸崩塌之中,漫畫的最後半頁盡數化為黑色,黑色之上有行白色字跡:
【仙境桃源再好,留不下注定離開的人。】!